第三章 再见田蝮
仇曼眯了眯眼，看着从废墟里蹒跚走出的人。 她搭着葛秋的肩膀，被葛秋扶出来。她浑身上下都布满黑红色的干涸的血渍，几乎看不出来衣服原来的颜色，裸露的皮肤上伤口遍布，伤口尚未愈合，还在往外渗血，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剥了皮，血淋淋的。 她们停在四五米远的地方。 “……你就是仇州之主？”女人开口道，声音沙哑。 仇曼这才发现，她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她的脸上满是血污伤疤，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仇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八级异能者？” “八级，力量型异能者。”女人道，“你应该认识我，仇州之主。” 仇曼挑眉。 忽然她想到什么。 “……你就是檀蝮？” 仇曼有些难以置信，她仔细打量这个女人。其实檀蝮的模样已经和她十多年前见到的不太一样了，她只是结合方倩和陆九州的说法做出猜测。 “我是，”女人用沙哑的声音道。 “就这么自爆身份，也不怕龙城的狗来杀你？”仇曼嗤笑一声说。 “你应当和我一样憎恨她，”檀蝮道，她那只完好的眼睛始终看着仇曼，“她迟早会对你动手，新源不过是被用来杀鸡儆猴。” 仇曼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我怎么觉得，是因为你躲在新源，才引来了龙城的人？”仇曼冷冰冰道。 “如果知道我躲在新源，容吟怎么会只派些虾兵蟹将来？”檀蝮嗤笑一声，“领头的人你已经和她交过手吧，她是个什么水平？” 仇曼听到她提那个逃跑的头目就来气，她反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去杀了她们？你不是对她们恨之入骨么？” 檀蝮怒气也上来了，她道：“若知道来的人是地下城堡那群狗杂碎，我怎么会躲在这里？那群杂种在异种身体里埋了炸弹，所有出城猎杀异种的人都被炸死，她们处心积虑地削弱保护区的战斗力，直到剩些老弱病残才动手！” 仇曼心道，难怪她受这么重的伤，原来是被炸弹炸了。 也难怪新源沦陷的那么快。地下城堡的人拿高级异种做饵，引诱保护区里的人出城猎杀异种，却在异种身体里埋藏了炸弹，一下子便解决了保护区中的顶尖战斗力。 实在是条阴狠毒计！ “仇城主，她们手段下作，你也要小心。”檀蝮道。 “那真是谢谢你好心提醒啊。”仇曼半带着嘲讽道。 檀蝮当然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屑和嘲笑。但如今形势比人强，面前的是个年轻的九级异能者，即使她没受伤也要掂量掂量。 何况她还有求于她。 檀蝮主动松开葛秋，道：“仇城主，伤了你的人，不好意思。”她轻轻推了一把葛秋。 葛秋赶紧跑回自家阵营。 见她这么识趣，仇曼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不管怎么样，檀蝮是个八级异能者，还和龙城有血海深仇，杀了这么一个潜在盟友不划算。 而且她狗急跳墙难免会伤到她这边的人。 “悠蓝，去给左护法疗伤。”仇曼抬了抬下巴。 悠蓝点点头，小跑过去。 檀蝮见目的达成，身体也放松下来，大喇喇地坐到地上。 八级治疗系异能者真强啊。檀蝮瞬间便觉得身上的疼痛缓和了。 当时她离炸弹太近，大半个身子都被炸的血rou模糊，而且异种的碎rou还和她的血rou混在一起，她身体自愈的时候把异种的rou包了进去，把她恶心坏了，她忍着痛将异种的rou从自己身上抠出来，因为异种毒素的干扰，她的伤口愈合地更慢了，更糟糕的是，异种毒素混入了她的血里，如果再找不到治疗系异能者，她很可能会死。 但四周荒无人烟，她拖着身子，勉强走到离大路近的地方，她再走不动了，也没法说话，她的血引来了异种，她便用这些异种发出求救信号。 果然有人被异种的嚎叫吸引过来了。 更幸运的是，来得人跟着仇州之主，仇州之主随身带着八级治疗系异能者。 真是老天爷都不肯让她死啊！ 悠蓝治好了她表皮的伤，清理掉异种毒素便收手了。 余下的伤靠她自愈，缓个把月也就好了。 檀蝮站起身，走近了几步。 “仇城主，这里应当都是你的心腹吧？”檀蝮道，她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 仇曼有些不耐道：“怎么了？” 檀蝮笑了笑道：“我身份不方便示人，如果不是心腹，我怕会为仇州引来一些苍蝇。” 仇曼嗤笑道：“左护法，你还想跟着我去仇州呢？仇州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保不齐就有人认识你。” 檀蝮道：“你应该知道，龙城容不下你，容吟迟早会对你下手。” “如果知道你躲在仇州，她就有理由向我动手。”仇曼道，“容吟已经七十岁了，我熬也能熬死她，何必给她把柄？” 檀蝮没说话。她没想到仇曼并不像传闻里那般好糊弄。也是，毕竟能升到九级异能者，怎么可能是个蠢的。 “檀蝮，你有本事躲藏这么久，怎么不直接去杀了容吟？”仇曼说，“潜入龙城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是什么支撑你躲藏这么久，都不肯去找她复仇？”仇曼步步紧逼。 檀蝮脸色一变，她盯着仇曼，眼里藏着凶光。 仇曼丝毫不惧，迎着她的目光，向前走了一步。 檀蝮咬牙，她低声道：“我还有未尽之事……” 她陡然泄力，轻声说：“我在寻找莫愁城少主，她还活着，等我找到她，我自会去龙城杀那老女人。” 莫愁城少主？仇曼皱眉。她记得自己母亲说过，莫愁主是个难以生育的体质，也因此那女人非常放荡，和龙城容吟有的一拼，但和容吟儿女成群不同，莫愁主膝下并没有孩子。 “是莫愁主……之女？” “是的，”檀蝮说，“她……幼时于常人有异，自出生后便很少见人，也很少人知道她的存在，莫愁城城破前，主上找人调换了她，将她送出了莫愁城。” “那可真是……”仇曼道，她都找不出形容词了。 “龙城那位应当不知道吧？” “……应当是不知道的，但她有怀疑主上留有子嗣。”檀蝮说。 二人沉默了一阵。 “那你什么意思？你要去仇州找人？” 檀蝮道：“按计划，我会在仇州待两年，找不到人，我就会去南域。” “你怎么找？”仇曼问，“不会是一个个找吧？” 檀蝮没有回答。 想来应该是她们莫愁城的特殊办法。 仇曼也没兴趣继续问了。 “行吧，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暴露了 我就会连你一起杀了。”仇曼道，也许是觉得威胁感不强，她又补了一句，“再提着你的人头找容吟邀功。” 檀蝮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两眼放光道，“等我找到少主，你提着我的人头去找容吟，趁机杀了她！” 仇曼：…… 仇曼被她这话逗笑了：“不是，你这，我杀了她简单，杀了之后我怎么离开龙城？” 这法子听起来很有可行性，但是有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献头的人也是必死无疑的！ 仇曼才不干。 “算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左护法……你有化名吗？” “田蝮。” “……你这是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仇曼吐槽了一句。 …… 一行人回到营地。 她们离开也不过半个小时，营地里留守的人已经做好了饭，正在吃饭。 田蝮让水系异能者帮忙清洗身上血迹，换了套和她们差不多的衣服混入其中，遮住了脸。 仇曼刚想把田蝮带到车上，再问她一些新源的事，临到车门前，想起车里头的陆九州。 对了，冯淇是不是把陆九州送给田蝮了？ 仇曼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她收回脚，转过身，对田蝮道：“你暂且跟着车队，到仇州附近，你再自己想办法进去吧。带着你，多了个人回去，太显眼了。” 田蝮没有异议，其实她原本打算在这里就和她们分开的，但仇曼愿意稍她一程，她便却之不恭了。 田蝮在仇曼安排下，坐到了悠蓝的车上。 悠蓝是仇曼的心腹，陆九州脖子上的项圈也是她帮忙摘的，仇曼朝她使了个眼色，又往车方向努努嘴，她便明白了仇曼的意思，眨眼做回应，带着田蝮上了自己的车。 车队再次启程，朝仇州去。 仇曼坐在车上，时不时看一眼帘子，又看一眼外头。 她在心里纠结，要不要告诉陆九州这事。但她转念一想，他胆子小，都不敢下车，只要田蝮不上来，他们就碰不上。 而且田蝮很快就走了，没必要徒生事端。 这么想着，她就没开口。 …… 夜深了，车队又停了下来。 距离仇州还有四百公里。 火系异能者点起来一盆盆篝火，放在四周驱赶异种。 车队有一万人之多，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放下来，仇曼手下也就两百来人，要管理这些人非常不方便，而且也没有多余的食物，她们索性就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在这世界，人命并不值钱。 陆九州一整天都躲在车里，实在郁闷。外头的女人们围着篝火喝酒唱歌，不远处关押奴隶的车子却是漆黑死寂的一片。 陆九州心里难受。 他不敢再去看外面，躺在柔软的床上也非常不安。他干脆缩在角落，坐在地上。 冰凉的温度从下面一点点渗进他的身体，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嬉笑声。 他强迫自己别想那么多，可是悲伤还是渐渐笼罩了他整个心脏，他忍不住低声啜泣。 不知过去了多久，车门突然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陆九州希翼地抬起头，那人拉开帘子。 是仇曼。 他失望极了。 “怎么坐在地上？”仇曼道。 陆曼今天并没有来。她不是每天都能来的，昨天那个频率已经算稀奇了。 仇曼走过去，伸手强行将陆九州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吃了没有？” 陆九州下意识点头。 仇曼看了眼外头的垃圾桶，是空的。 她皱眉。 “饿了就吃东西，我还会少了你吃的？”仇曼有些不满道。耍什么小性子呢？ 她拉开帘子走出去，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快点吃饭。”仇曼道。 陆九州站在原地，他低着头小声说：“我不饿。” 说完他将帘子又拉上了，坐回床上，神经绷得很紧，仇曼在里面，他没法完全放松。 刷得一声，帘子被仇曼拉开了，她动作幅度极大，把帘子整个推到了一边。 陆九州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缩起身子。 “你怎么回事？”仇曼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这男人矫情什么劲？还从没有男人敢对她说的话熟视无睹，她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可偏偏答应了陆曼，她没法像对待她养得那些奴隶那样惩罚他。 可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逼近陆九州，冷声道：“你最好老实一点，别逼我抽你。” 听到这话，陆九州更害怕了，他忍不住地发抖，低声道：“我，我知道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爬下床，仇曼的脸和卓月的脸重叠在一起，对这些人的恐惧已经刻在他骨子里，他腿一软就跪下了。 “我知道错了。”他重复道。 他害怕仇曼。 仇曼眯着眼瞧他，最终也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她直接下了车。听到关门的声音，陆九州才松了一口气。 他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心里仍旧惊惶不安，又惊又惧让他精力憔悴，他靠在车厢的墙壁上，渐渐睡着了。 …… 仇曼刚下车，檀蝮迎面走了上来。 她面色看起来好多了，瞎了的那一只眼，眼球白茫茫一片，看着有些骇人，好的那只眼神色很是凌冽。 “有事？”仇曼没好气道。 檀蝮笑了笑，撇了眼没关严实的车门，道：“搅了城主的好事，城主莫怪罪。” 仇曼的车里藏了个男人的事队伍里的人都知道，檀蝮跟她们闲聊少不了会提上一嘴。 仇曼倒不是怕檀蝮知道了陆九州找她要人，只是到时候少不得一顿掰扯，而她这人最怕麻烦。 索性仇曼就没解释，认了。 “有事就说。” 檀蝮便也不废话，她示意仇曼跟她到人少的地方谈话。 二人走到车背后。 “仇城主，你从新源带回了多少人？还有女人吗？”檀蝮问。 仇曼瞄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就一万青壮年，女人都被地下城堡的人杀光了，我去的时候就已经死完了。” “新源不止这么些男人吧？”檀蝮问。 “当然不止，可我人手又不够，带不走那么多男人。”仇曼道，“剩余的都丢在新源了。” 檀蝮笑了笑，说出她谈话的目的：“这些人作为奴隶，等到了仇州会拿去卖了，我身份不方便出面，烦请城主帮我留意一个人。” 仇曼眼皮一跳，心道不会是陆九州吧？ 果然，下一秒檀蝮说： “他叫陆州，很好找，我给他带了项圈，是有主的奴隶。” 见仇曼不说话，檀蝮又道：“新源不比外头，那儿的男人都是不戴项圈的，有个戴着的自然很明显。” 仇曼看着她笑了笑道：“要我帮你这么多，你有什么回报？” 檀蝮正色道：“只要是我能做的。” “行啊，”仇曼笑，“那就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