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文学 - 经典小说 -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在线阅读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七人的出殡队伍安静地走在出城的小路上。

    四个短衣打扮的劳力扛着木架走在队尾,木架之上放着蓝公的棺木,棺木顶上罩着一块红布围起来的羽葆。

    棺木前面连出一条长长的白色绳索,松松地搭系在蓝客腰间。他穿披麻布孝服,头戴一顶白色的小生细帽,手捧灵位走在队伍中间。粱瓶一身雪白长袍,未戴小帽,手擎白色纸条扎成的“引魂幡”走在最前面。一身鸦羽长袍,黑色小帽的路眠背着小鼓,手提竹筐,边走边敲边撒纸钱。

    待行至一座荒山脚下,众人停了下来。墓地就在荒山之上,一个紫棠脸色的劳力把麻绳在挑担上重新系紧,前后抬棺的人换好位置。

    粱瓶小声说,“你不能上去了,就在山下等着我们。”

    路眠皱眉,正要开口问为什么。

    “女眷留步。”

    蓝客穿过他们,淡淡地说。

    路眠抿紧嘴,看着他们和扛棺的人上了山。

    秋光明净的清晨,空气里带着淡淡的凉意。

    路眠站在荒山之下,来时的山路之上空无一人,薄雾氤氲,渐渐成谜。她抬头看那山上无名树枝,细高多枝,形态怪异。偶有几颗高树,错落地长在山林之间,逆着光一身铅灰,令人不寒而栗。

    偏又山风卷起,带来几片雪白的纸钱落在她脚下。

    路眠有点害怕,一害怕她就想上厕所了。

    可是四下一片坦途,连个遮挡的大石块都没有。

    她沿着山路往北走,越走越远,渐渐身后鼓乐之声大作,一条白茫茫的送殡队伍缓缓近前。

    路眠避让到路边。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戏服的司鼓乐队伍,笙,管,云锣,手鼓,铙,小镲,哀乐喧天。

    后跟一对对的道士,头戴混元巾,身穿青蓝得罗,白袜船鞋,拿着法铃,法螺,令牌,令旗,经书。

    其后是两列褐衣佛珠的和尚,每人手拿一个木鱼,叮叮咚咚敲着,嘴里嘤嘤嗡嗡念着忏文。

    再后面左右竖着两面大字牌,字牌周围扎满白色纸花,中间书着一个醒目的‘奠’字。

    字牌后跟一群人,手里拿着纸扎的金童玉女金山银山车马房屋。

    队伍正中一盛年男子,丰神俊朗,步履风流,未穿麻衣,只在辫尾系了白穗。他抱举着灵位,竖排三列烫金小字,日光一反,路眠隐约看到“皇清立赠公主XXXXXX之神主”,另两列似满蒙文字。

    神主牌两侧是披麻戴孝扶灵哭泣的眷属,有男有女几十人之多。

    最后是高大华丽的金漆螺钿黄花梨的棺木,安放在灵车之上,车后数人哭声震天。

    这条山道多是城外墓地安葬之用,送殡扶棺队伍的必经之路。

    大清早在这路上出现像路眠这样一个似英气少女又似妩媚少年的年轻人,总是引得经过之人要多看几眼。

    路眠被这一大群人打量到最后都条件反射了,甚至对队尾恸哭的几人还点头打了招呼。

    目送这只豪华送殡队伍走远,太阳已经完全出来,山道又恢复宁静。几只灰雁从天空掠过,要去南方过冬了。

    走到山路尽头,路眠想起送殡讲究不走回头路,就沿着山路继续往西。她想得简单,以为这山是个井字形,还能绕回去。待到再往东又走了一段才发现竟走到没见过的两山之间。

    迷路了。

    前夜纵欲,今晨早起。

    折腾半天,路眠又饿又渴,实在走不动了。

    她往路边一坐,看来天要绝她了。

    路旁有一丛青矮的灌木,日光和暖,路眠靠着灌木软韧的枝条,昏昏欲睡。

    一顶宽大的蓝昵官轿停在半山腰上。

    轿前立着一个男子,平张双手。身前一人正躬身为他整理衣袖,靛青袍服下摆绣着海水江崖。

    “小的瞧着,那位小爷兴许是迷路了。“一位灰衣佩刀侍卫走近他们,打了千。

    男子轻笑出声,“呵,找几个人在旁边守着。怎么养出来的,这么大的心。”

    “嗻。”

    “让他们先回吧,我还想再待会儿。”

    “嗻。”

    男子一弯腰,进了轿子。

    粱瓶上山上到一半的时候反应过来了,他不该让路眠一个人等在山下。

    可是蓝客的身上手里都拿满了,丢下他,去找路眠?

    在这样的反复里,山路又走了四分之一。

    反倒是蓝客先开口了,“荒郊野岭,她一个人等在山下有些不妥,梁兄弟不如先下山,等我填好土,咱们在一起回城。”

    粱瓶求之不得,也不推辞,将引魂幡绑到他身上,一路小跑下山,山下已经没有路眠的踪影了。

    粱瓶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喊吗,一山的亡魂,不喊,她跑去哪了!

    粱瓶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沿着这座荒山前后左右找了个遍,怎么办,怎么办。粱瓶急得要哭出来,一时间人拐子,山匪强盗的传闻全部涌进脑子,他连想都不敢想,她要是落进这些人手里,自己,自己真要杀了自己!

    粱瓶在路边发狠地踢着山脚的土石,在顾不上什么禁忌,他大声地喊起来,“眠子!眠子!路眠!”

    蓝客安好了祖父的坟也在回转,听到喊声,知道出了事,先是大步流星,后面也一路跑下山来。

    粱瓶看到蓝客,抓紧他的袖子,眼泪已在眼眶,强忍着,“我,我该死,她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是丢了,我也不活了!”

    蓝客受他情绪感染,“莫慌,路兄弟估计是沿途逛看山色去了,这条路多是送殡发丧的眷属所来,梁兄弟,莫慌。”

    蓝客想想又说,“她今日穿一身黑衣,与寻常打扮不同,我们只需问问路过之人,有见过她的人一定记得,莫慌,莫慌。你我南北分头去找,有消息放烟为信。”

    “对!就按你说的!”粱瓶一擦眼睛,往南边跑了。

    蓝客向北去寻,正好遇上几个“孝子”正说说笑笑朝他走来。

    蓝客上前询问,“请问见过一个身穿……”

    “回回!”

    “快走快走!”

    那几人一看他的长相,根本不听他问什么,从他身旁快步走过。

    蓝客无奈,只好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