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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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一行人跟在典狱长那辆车后面，五辆军车浩浩汤汤一路从国道开往市政府——联邦的最中心地带，往常一接近市政区就要进行很严密的筛查工作，而今日，通畅无阻。 警卫们见到军车来自梅罗彼得要塞，直接让开放行。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让莱欧斯利嗤之以鼻。 到底有多么迫不及待。 微凉的手覆在带有伤疤的手背上，莱欧斯利从胡思乱想中扯回意识，他侧头看向坐在他身边沉稳而安静的少年。 “没事，那维。” 两只手十指相扣，莱欧斯利勾起唇欣赏起来他的Omega。 宝蓝色的礼服衬得人腰身纤细，布料质感上佳，每一处都有银线穿过埋藏其中，浅蓝色的宝石点缀在胸前的纯白纱质领巾上，那张过于精致的面颊透露微微的红润，粉而薄的唇轻抿，莱欧斯利用拇指按压下唇，露出可爱的犬齿。 他还记得人鱼状态下的那维莱特拥有尖锐的牙齿。 无论是哪一个，都令他心神荡漾。 啄吻落在少年的鼻尖和眉心，莱欧斯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真好看。” 被夸奖的少年立刻羞涩得红了脸颊。 另一边，剧场后的花园里，正有两个人站在隐蔽的墙角边聊天。 紫发女人一脸严肃地抱臂，她目视前方，无可奈何地说：“你不该卷进来的。” 金黄卷发的娜维娅紧靠在她身边，随着她望向的终点又回到克洛琳德身上，她俏皮地笑道：“你知道你管不住我。” “这次他们花了大手笔，那维莱特跑不掉了。” 娜维娅抽出根烟放在嘴边：“你很在乎他？” “只有他才能让母亲解脱，所以必须得保住那维莱特。” 克洛琳德从娜维娅嘴边带走那根香烟扔在地上：“少抽烟。” “好好……我听话，”娜维娅这次没烟抽了，在兜里掏出两个糖块，一个塞进克洛琳德嘴里，另一个自己含住，她想了想问，“你们的母亲这么厉害吗？为什么人鱼只有一个母亲？” 见她是认真发问，克洛琳德慷慨地为她解惑：“母亲只是一个称呼，我们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人鱼之间不重视亲属关系，有些人鱼从诞生至死亡都不清楚亲属是谁。” “那为什么……” “从出生开始，我们就知道母亲的存在，她庇佑我们从生到死。几次经历的大事件都是由她处理的，联邦的童话书上有关于美人鱼的传说，那大概在中世纪，我们被人类发现了，从那开始人类出海寻找人鱼的下落，这段时间是母亲迷惑人类保下族人的。” 娜维娅震惊：“她活那么久？人鱼的寿命最多不是才300岁？” “所以她才是‘母亲’。” “那她现在，应该将近一千岁了吧……” “1039岁。” “天……” 克洛琳德无声叹息：“但是她快撑不下去了。” “……克洛琳德。”娜维娅环抱她的肩膀，歪头靠在上面安慰她。 “我曾经以为她拥有永久的生命，能够永远守护我们，但现在看来，是我们太不中用了，否则母亲也不会非要在陆地上跟人类周旋至今。” 头顶的日头躲进流动的淡云中，光亮影影绰绰，娜维娅仰头直视太阳，说道：“所以，她是第一个实验体吗？” ＊ 入正门之前需要进行全身检查。 莱欧斯利率先走在前面，两个守卫在他身上搜查一遍后，最终将腰间的手枪扣下。 那维莱特也同样。 没有邀请函的两位副官对他们点点头，而后转身离开。 他们还有重要的任务。 少年听话地勾上莱欧斯利的手臂，两人如同其他AO一般普通地进入会场，可仅是刚步入其中，众人的视线快速锁定了他们。 不，应当说盯上了他身边的那维莱特。 会场被装饰得富丽堂皇，满眼的都是璀璨剔透的水晶吊坠，墙柱一如既往地粉刷金黄色的漆，被邀请的贵族官员们穿得一个比一个华丽夺目。 莱欧斯利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那维莱特挡在身后，他大大方方地带着人进入场地，浑身是嚣张的强悍信息素，他居高临下地压制众人，果然在闻到灼烧般的火焰气息时，好奇心颇重的多数人都低头不敢再看那维莱特。 剩下那些在暗处窥视他们的胆小鬼恐怕跟始作俑者脱不了干系。 一位身着较为朴素的白西装男人招呼着侍从过来，他分别将两个盛有葡萄酒的高脚杯递给莱欧斯利和那维莱特，他儒雅谦逊地微笑，欢迎他们的到来。 “请原谅大家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毕竟我们从没见过人类以外的生物能够如此融洽地进入我们的世界，”他见莱欧斯利没接那杯红酒，两只手主动碰杯，他仰头干了其中一杯，另一杯递给莱欧斯利，“也许今日会有所冒犯，希望典狱长莫要挂在心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之喜乐。” 男人的眼角微微耸动，他在注视对方的眼睛下接了那杯葡萄酒。 “阿克尔骑士，今日的快乐和明日的快乐比，哪个更重要？”他说罢，将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莱欧斯利嘴角噙着噬血的笑意。 太过于明显的开战宣言，他觉得骑士团里没几个带脑子的。 也是，如果有的话，所有事情应该面面俱到，尤其是阴沟里不敢见太阳的肮脏事。 莱欧斯利领着少年尽可能规避与任何人交谈，他们来到休息区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两人小声聊天，这期间偶尔会有几个Omega和Beta走过来想与那维莱特认识，他没阻止，那维莱特也只是礼貌性地和他们握手。 “就一直这么坐着吗？” 男人笑道：“如果你想，我们可以这么做。” “我以为要去哪里搜查证据。”那维莱特在会场上左顾右盼。 “如果这种地方能找到点什么，那他们这个骑士也不用当了，”莱欧斯利捏捏小孩柔软的手心，“他们还没那么傻。” “所以就只能等他们主动出击了？” 男人对他眨眨眼。 餐车上的食物种类繁多，莱欧斯利夹了些生鱼片和小蛋糕给那维莱特，两人没有参与交际舞，他冷漠地望向舞池中摇曳的众人，他想不到这些花架子被请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为了迷惑他们吗？ 但他们很清醒。 还是说为了掩盖关键人物的身份……可目前已经锁定了骑士团，下面的人再怎么在眼前打转，也不足以混淆视听。 或者，罪魁祸首不是骑士呢？ 莱欧斯利在心中盘算曾经发生的种种事端。 直到，头顶上的鎏金光亮被一个人影遮挡。 两人抬头看向面前身穿冰蓝短裙礼服的少女，那维莱特的目光一顿，在他们疑惑的时候，少女径直凑过来吻上那维莱特的脸颊，她在他耳旁轻笑，接着两只手握上少年的。 “你做什么！”莱欧斯利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跳舞的人纷纷停下来看向休息区，一见是芙宁娜骑士，他们看好戏般地讥笑一声，坐等典狱长把她削一顿。 “我喜欢他，”芙宁娜将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向少年，“你是那维莱特？” “母……” 芙宁娜伸出根手指抵在他唇上：“嘘——” 莱欧斯利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他冷声说：“芙宁娜骑士，您过来就是为了调戏我的Omega吗？” “我喜欢他，没有人可以阻止吧？” “……” 果然是油盐不进的家伙。 那维莱特摇摇男人的手臂，让他少安毋躁，他也站起来和芙宁娜面对面，少年有些羞涩，他面带微笑，和她说：“我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芙宁娜伸出手掌在那维莱特面前。 少年愣怔一瞬，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 觉察到什么的莱欧斯利默不作声，他抱臂在一旁盯着芙宁娜。 看来这也是个人鱼。 他不明白，既然已经坐到了骑士位置，为什么不趁机为族人寻些好处呢？ 反而整天装疯卖傻，手握重权却不使用，是否太过懦弱无能？ 难道她是谁的傀儡？ 判断不出。 一颗红色的圣女果和几个蓝莓被放在那维莱特的手心里，他了然地对芙宁娜点头，随后松开了对方的手。 “我会做到的。” “哈哈——小朋友不用那么紧张，”她拿走盘子中还没动过的小蛋糕，张嘴在上面咬下一口，“喔！味道真好！那维快尝尝，我敢说这个厨师要比我家的要厉害不少，一会去问问他要不要来给我做饭吃。” 见芙宁娜要离开，那维莱特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 “有时间请你去我家玩，”她挑衅地仰视莱欧斯利，“不过你不许带他，他总瞪我！” “好。” “那维！”男人焦急地插进对话之中。 众人见芙宁娜并未如想象中跟典狱长发生冲突，缺乏戏剧性的展开，众人没了兴趣，自顾自地又开始跳舞聊天。 那维莱特凝视手中的水果，他把这些给莱欧斯利看。 “怎么了？” “母亲想让我把他们一网打尽。” “母亲？”莱欧斯利惊讶地又转头看向在那头跟厨师畅快聊天的少女，他问，“你说的是芙宁娜？” 少年郑重其事地点头：“没错，她刚刚告诉我一些事，这里不方便说，等我们回去。” 芙宁娜怕莱欧斯利得知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会控制不住当场杀人，尽管这的确帮他报仇雪恨，但他的心腹不除，早晚还会出现悲哀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那维莱特的命令让他们自投罗网。 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彻底铲除毒瘤。 “她为什么会进入联邦权力中心？” 那维莱特摇头：“不清楚。” “她为什么邀请你？” “母亲希望我有困难能够找她。” 莱欧斯利疑惑：“可是她根本不动用权力。” “我不清楚。” “你很信任她？” “我们都信任她，没有母亲，我们早已亡族，而且，从我降生，她就把管理族人的权力交由给我，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宽热的手掌抚摸着柔软的银发，他无声地安慰那维莱特。 人鱼的事他没办法插嘴。 作为一个外族，作为一个伤害过他们的种族。 舞池之中没了人跳舞，头顶的灯光熄灭，周遭充斥着窸窸窣窣的动作声，众人交头接耳，目光所及之处，是高亮的舞台。 巨大的红幕遮盖在跟舞台同样大小的巨型长方物体上。 莱欧斯利严肃地眺望人群之后的舞台，心中有了几分猜想。 “人类在陆地上的历史已达千年之久，我们还未曾见到过与人类相似的生物存在，过去，美人鱼是人类幻想出的童话故事，而今天，我们终于有幸见到真身，从虚幻化为现实，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想见一见这神话般的人物吧！”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主持人站在台上边走动边煽动众人，他越说语气越激昂，肢体动作越夸张，他的眼珠仿佛剧烈的灯光，每一个眼神都直直地射向那维莱特。 莱欧斯利的心脏起伏得厉害。 他生气了。 火气很大。 “让我们诚恳地邀请那维莱特先生为我们展示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他用力扯下身后的红幕布，显露出来的是巨大的鱼缸，它四周通透明朗，无论任何人在哪里都能将其中的景色收揽于眼中。 他们把那维莱特当作了宠物，一个观赏品！ 不要命的达官显贵们发出热情的欢呼与鼓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休息区的少年身上，他们像渴望食物的贪婪凶兽，散发绿光的恶心视线直白地黏上那维莱特。 “莱欧。” “没事。” “我可以用……” “不用，坐在这儿等我。” 莱欧斯利大步流星地来到舞池，他身姿挺拔，似笑非笑，灰蓝色的眼珠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名门贵族在他眼里不过就是披着金银珠宝的可怜虫子。 众人不再欢呼雀跃，甚至在莱欧斯利路过时向后退一大步，他们曾听闻过典狱长恶鬼的名声，可那都过了快十年，谁记得那么清楚。 而如今，狂妄燎原的信息素强制众人低下头颅，有些扛不住的，竟直接跪在地上大口呼吸，莱欧斯利从人群中慢悠悠走到台上，他仰头笑吟吟地对面色惨白的主持人说：“你刚才说你想欣赏什么？” 主持人嘴唇发抖：“典，典狱长……” “刚才距离太远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莱欧斯利漫步走上舞台，他站在主持人面前，将手臂搭在了主持人肩膀上。 他直接被强势迫人的信息素压得趴在地上。 主持人咬牙切齿地硬撑：“我们，都想看您的Omega……” 锃亮的皮鞋踩在主持人的脚踝上，众人立刻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哦？你也知道那是我的Omega？”莱欧斯利闻到了主持人因为极度疼痛而控制不住信息素，他眯起眼笑道，“你也是Omega，你说现在这种情况，你的Alpha在哪？” “啊啊——” 他拿起主持人手里的话筒，对台下的人说：“各位想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知道愿不愿意看我的杰作？” “……”众人小声讨论。 “请问你会游泳吗？”他蹲下来询问冷汗连连的主持人。 他点头。 莱欧斯利欣喜地点头：“那太好了，把你的双腿缝在一起，不知道能不能和鱼尾媲美呢？” 主持人吓得浑身颤抖。 他们不认为他会在骑士团举办的舞会上撒野。 所有人沉默地看向舞台。 没人知道莱欧斯利在审讯室里会做什么，但每一次，他经手的罪犯都会乖乖吐出真相。 众人头一回见到这样心狠手辣的典狱长。 “典狱长！手下留情！”阿克尔高声喊道。 “阿克尔骑士？”莱欧斯利疑惑地扭头看向台下，“您有何高见？” “他没有坏心，真的……”快退休的骑士头发斑白，“如果真想对那维莱特不利，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地邀请你们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要动手，肯定和骑士团脱不了干系！我们，我们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你说得有道理，”莱欧斯利把玩手中的话筒，他站起身踢开挡路的主持人，来到巨型鱼缸前，他用手背敲敲玻璃，“准备这东西，有谁身先士卒，想来试一下的吗？” 莱欧斯利望向台下的官宦贵族们，每一个都低下头闪躲他的视线，他嗤笑一声，对主持人开玩笑说：“要不，你来试一下？” 听见这句话的主持人裤子都湿了，他疯狂向后倒退，他拖着疼痛难忍的双腿缓慢地向外爬，可惜又被人踩住了膝盖。 “不想就告诉我，我从来不强迫别人。” “……” 男人随意在台上溜达，手中的话筒在他手里上下摇晃，猛然一个暴起，话筒骤然砸向鱼缸正中心，音响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碎裂的玻璃阻止不住汹涌的水流，轰地冲出舞台淹没了台下的名门望族。 莱欧斯利面无表情地眯眼望向阿克尔，他无声接受应战。 耳边是杂乱无章的喧闹，整整齐齐的会场一片狼藉。 他下台绕过诸位骑士和官员，径直走向休息区。 他的Omega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