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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怎么才去一年,就把她惯成了这副德行?这丫头骨子里贱-sao,越由着她越蹬鼻子上脸。”口中叱着,又续过方才的话头接着道:“最初冒老爷把两间店面判回他们庚家,你二叔便起了疑,派人去京城打听。说是端王爷早前和一个戏子有过一段风月,那戏子叫燕笙,只怕就是关家那丫头的娘,庚武后来认的义父也是他。如今他庚家风光可了不得,咱家的好地连同早些年他们贱卖的,全部又被他买了回去。这还不够,他家的酒成贡酒了,倒把我们梅家的绣庄贴上封条,这心眼儿狠的,不叫人活了。当年真不该一时心软留他一条小命,看如今被他反咬一口……咳咳,咳咳咳!”一说起庚家的翻盘就气喘不上来,问孝奕这次准备呆多久,怎么老太爷和你爹不回来?福城商人世代出海经商,在朝廷颁布禁海令之后,依然有些不怕死的冒死随船出去。梅老太爷就属其中一个,但梅家在宫中有老太妃做靠山,到了那边打点起官场来也好糊弄。去年底渐渐却有些力不从心,否则不至于老太太送了数封信,只言片语也未能到达。一座阴盛阳衰的老宅,静悄悄的,女人们希冀的眼神全都寄托在自己身上。梅孝奕微抿薄唇,默了片刻只淡淡道:“南洋那边今岁闹乱子,没赚甚么生意,带回来的金子不多,若非孙儿识得华商头领,只怕这趟一样也是回不来。但若再要过去,日后却是难了。待把家中事物打点周全,届时再做决定罢。”他并未直说,但梅老太太和周氏的脸色却刷得颓唐下来。像是不成文的规矩,所有出海经商的男人在海那边都另置了家室,那些身材娇丰的南洋女人一样也给她们的男人生儿育女,甚至因为相处的时间比自己更长,生的孩子也更多、更好看。孩子一多,牵牵绊绊就繁复,放不下,最后就留在那边,老了死了也不回来落叶归根,只给这边独守了一辈子的发妻留一个空冢。老太太和周氏一直都知道,老太爷和大老爷在那边早已另娶了女人,老太爷年轻时候就带回来过两个,去年大老爷把娜雅和南洋混血儿带回来,那就是认祖归宗。听孝奕今番这么一说,大抵以后也是不回来了……不回来了……那她们活在这座宅子里还有什么意义?周氏捻佛珠的手越来越疾,猛地一下睁开眼刹住。茶褐色的古旧屋梁下光线昏蒙,她凝着梅孝奕清俊却阴冷的脸庞,这个从八岁上莫名病瘫的儿子,这个被她因为恨丈夫而刻意忽略了二十年的骨rou,他自小克己勤奋,却羸弱孤单,没有儿伴、没有女孩儿亲近,不知受人多少轻慢,她忽然间却怕他离开了。他再一走,如此孑然,她就没有了根。周氏嗓音有些抖,难得开口道:“晚春不好,这次回来让母亲再给你张罗一门亲事。你已年越二十,膝下不能没有骨rou,我身子尚好,无事还可以帮你们带一带小孩。”福城人婚嫁,一般哥哥若未娶,弟弟便不能先办酒。早些年敷衍他,对他的亲事不闻不问;后来为着阿廷能顺利成亲,便给他先骗了关家的亲事、又将错就错把晚春纳下,从来就不曾过问过他的感受,如今却又做什么殷勤?梅孝奕勾了勾嘴角,撩开袍摆站起来:“不好你们也给我把她塞来了。亲事日后再说吧,这几日我先去衙门会会冒老爷,等家中事情妥当,随后再去京城一趟。”那英容清冷,脸还是从前雅俊的脸,言语间却运筹帷幄,分明再寻不见昔日困在轮椅上的死气。叶氏看着梅孝奕,莫名有些不高兴,不高兴老大家的独撑一面,还有对自己不遮掩的冷淡。便叫蒋mama给自己沏杯茶,笑盈盈道:“莫说那什么冒老爷的,是个只吃不吐的浑官;就单说如今,谁人看见我们梅家不是躲着挡着?你贸然去见他,还不是叫他白吃你几倆贿赂。官场上的交道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带回来的金子不多,钱呐,得用在实处。”汉生在后院预备了热水,叫少爷可以去洗了。四角屋檐下落水嘀嗒,梅孝奕在门槛边顿了顿,回过头来噙着嘴角笑:“人还没去,就断定他不见。听二婶这样的口气,倒好像那困在牢中的不是你丈夫与儿子,全怪侄儿多事了。”那一双凤眸潋滟,眸中笑意却冷,终于让人想起从前那个没有活气的半死人。叶氏手帕紧了一紧,尚不及开口应话,那厢梅孝奕一袭玉白绸裳拂过眼前,已经往后宅方向漠然而去。——*——*——“我打、我打你个狗-日的龟儿子!”“看你今天怎么去找她,老子一锄头砸断你两条腿——”人声也似鸟啼,一到春天便嘈杂起来。晌午日后普照,那巷里巷外老人咳、孩子哭,丈夫训儿子、媳妇喊婆婆,好不热闹。。二嫂福惠坐在院中间的石头椅上,叫秀荷帮忙剪刘海。秀荷学了她娘子青,妆容和头发都弄得顶顶好看。左右无事,巴不得打发时间,便用篦子把福惠留海梳整齐,微打点水儿弄湿,腆着腰肢儿就要开剪。福惠半眯着眼睛,坐得笔挺挺的:“可不许留私心啊,得剪得和你一样好看。”云英在一旁缝衣服,闻言不由调侃她:“哟,这阵子二嫂可是越来越爱打扮了。”学字的颖儿抬起头,像个小大人一样补刀:“酒庄上新来的袁叔叔,他说我娘的刘海遮掩眼睛了,我娘回来就叫小婶婶修。”雲秀酒庄新招来许多师傅,庚夫人遇到抬东西、修屋房之类的事儿,偶尔也把伙计们叫过来帮忙,那姓袁的来过几次,倒叫这捣蛋儿记住了。“小鬼头,哪里编来的谎话,再胡说打你屁股!”二嫂脸一红,揪过儿子要打。但看那眼睛黑亮、鼻子挺挺的俊秀小脸蛋,手却顿在半空打不下去——想起从前和他爹短短几年,却一辈子也抹不掉的夫妻恩情。眼眶儿红起,说不剪了,免得凭白落人口舌。秀荷不由有些尴尬,其实知道福惠心中的挣扎,一边爱着庚二少爷,不想让那份深情泯灭,却终究一辈子太漫长,熬得太辛苦。便柔柔地笑着说:“咱剪了自己看得舒坦,管那些七七八八干嘛?看小孩子一句玩笑把二嫂逗的,二嫂自己也成个孩子了。”给颖儿眨眼睛,傻小子,快去逗你娘笑。“娘,你眼睛进沙子了,我给你吹吹。”颖儿搂着福惠的脖子,小脚丫垫得高高的,吹得可仔细。福惠心又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