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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吉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亦或是天生就无师自通,小小一个男童,嘴巴就像涂了蜜一样甜,特会哄女人,再加上超乎寻常的能干,以後嫁给他的女人可真是享福。多吉欢呼出声,嘟嘴在罗朱的脸颊上啵地亲了一口。不等罗朱斜眼瞪过来,又立刻露出讨好的憨笑,狗腿地讲述起圣湖与鬼湖的相关故事:“jiejie,你知道吗?玛旁雍错圣湖的水清爽甘甜,代表光明和正义;拉昂错鬼湖的水苦涩难咽,代表黑暗和邪恶。然而这本是不相容的正邪两极却在纳木纳尼雪山下,没有仇恨没有战争地相互厮守了亿万年岁月。它们就像本尊与佛母相拥的大象征:宇宙乃至一个虫子的精神是和谐统一……”他牵起罗朱的手,像个渊博的智者般娓娓道来,两人顶着狂风在湖边的卵石滩上悠然漫步。罗朱听得入迷,多吉所讲述的内容远比她在二十一世纪里知道的更多更丰富,不禁再一次对多吉生出了钦佩之心。“多吉,你为什麽懂这麽多东西?”在多吉的讲述告一段落後,她忍不住发出由衷的慨叹,“简直就像本活着的故事书。”“有修习时在寺庙里的经书上看来的,听僧人们讲述的,也有流浪时从各色各样的人那里听来的,或是自己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的。”多吉呵呵笑着,眉眼间尽是温暖灿烂,憨淳可爱得恍若不知世事艰辛,人间冷暖的无垢孩童。只有握着她手的那双结满茧子,布着伤痕,指关节粗大的手明确无误地告诉世人,他早已历经尘世的辛酸和苦难。罗朱没有再问,只是顿住脚步,和多吉相依相偎,一起眺望着深邃神秘的深蓝湖泊。两百八十多公里的湖泊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只看见它与天交接成一整幅纯正的蓝,浑然一体得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水。似乎只在一刹那间,大片大片灰白色的云从天边翻滚而来,好似十八路烟尘浩浩荡荡。云在拉昂错湖泊上空聚集,一层赶着一层,一层叠着一层,沸腾似的涌动着,云层厚实的地方已经由灰白色变成了乌灰。太阳被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唯余一线阳光从乌云略薄的边缘透过。天地间昏暗沈暮,湖上的风更猛更烈,刮得人快要立不住脚,白惨惨的波浪翻卷三尺多高,重重地冲击上湖边的卵石滩,气势磅礡如雷霆。“jiejie,你瞧,这就是鬼湖的真面目。”多吉指着由醉人深蓝转为灰乌阴暗的湖水,道,“山丘那边的圣湖此刻依旧是艳阳高照,深蓝明媚,这边的它却在眨眼间变得乌云密布,阴暗黑沈,好像有恐怖的魔鬼要从湖中央诞生出来。”是啊,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麽相信上一刻还蓝得犹胜宝石的湖泊,下一刻就成了如此诡谲莫测的阴暗黑水。罗朱钦叹着大自然的神奇,身子自然而然地倚进多吉的怀中,软软道:“多吉,风好大啊。”多吉将她紧紧圈在怀里,贴心地问道:“jiejie,要走了吗?”“嗯。”她轻轻点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好像觉得有些饿了。”“在圣湖和鬼湖间有个叫吉乌的村子,我们进村子讨些jiejie喜欢的蔬菜瓜果。”多吉沈吟了一下,抱着她腾身上了马。“不会有问题吗?”罗朱还是免不了忐忑。“放心吧,有我在,什麽问题也不会有。”多吉笑眯眯地拍胸脯保证。格拉撒开蹄子在狂风中奔跑,丝毫不见艰难。大约离开鬼湖一里後,头顶的天空又豁然明亮起来。太阳虽说西斜了,但金色的光芒依旧灿烂。罗朱回首遥望,只见四处都是一片明媚湛蓝,唯有鬼湖上空堆积着厚厚的滚涌乌云,阴暗得犹如另一个幽冥世界。鬼湖就是鬼湖,名副其实。☆、(17鮮幣)第二百四五章吉烏村的折嘎藝人(一)吉乌村处在河谷地带,而这条河谷就是连接玛旁雍错与拉昂错的河道。村子在今天傍晚像是过节一样显得异常热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簇拥到村子外面最大的用来晒粮食的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了人圈,叫好声和鼓掌声更是此起彼伏。倾斜的阳光还很灿烂,大地也很明亮,不过空地的中央仍然用松柏燃起了驱邪的火堆。一个头戴写了藏文元音“阿”字羊皮毛毡面具,反穿着陈旧羊皮袍,身材单薄劲瘦的人面朝村民,娴熟地弹拨起牛角琴,正绕火堆转圈说唱。另一个装束相同的人则不声不响地坐在火堆边,好像一个背景装饰。“……猛虎王斑斓好华美,欲显威漫游到檀林,显不成斑纹有何用?野犁牛年幼好华美,欲舞角登上黑岩山,舞不成年青有何用?野骏马白唇好华美,欲奔驰倘徉草原上,奔不成白唇有何用?霍英雄唐泽好华美,欲比武来到岭战场,比不成玉龙有何用……”抑扬顿挫的说唱声在空地中回响,村民们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放射出兴奋的光芒。半年前,被誉为天神之子的古格王攻占了普兰,吉乌村托圣山和圣湖的庇佑,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战火洗礼,但躲进山里避战乱的村民们还是担惊受怕了许久,连新年也没过好。从普兰人变成古格人後,他们虽然照旧耕种放牧,向领主上缴银钱粮食,表面看似没什麽变化,实际上却一直提心吊胆地生活着。直到半年过後,眼瞅着并没有什麽特别的祸乱发生,心才慢慢放了下来。今天劳作结束後,居然有折嘎艺人流浪到村子里说唱,这怎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喜庆事?别看这折嘎艺人个头不高,身形瘦弱,可一旦说唱起来,那真是顶尖的好,衬得以往听过的折嘎说唱好像都成了野鸭叫。说唱的声音随着故事的发展时高时低,时细时粗,时男时女,时而如几岁孩童,时而如雄伟汉子,时而如害羞少女,时而如垂暮老人,时而空灵慈悲似神佛,时而威严尊贵似国王,时而谄媚卑微似仆役……变化万千,神鬼莫测,一幅幅画面仿佛活鲜鲜地展现在了眼前。让人听到高兴处大笑,听到悲伤处落泪,听到冤屈时愤怒,听到征战时只觉热血上涌。牛角琴停止了弹拨,只见折嘎艺人抽出腰间的五色木棍挥舞起来,好似正在挥动杀敌的长矛。毡靴在地上踏出有力的节奏,长长的马嘶、震天的呐喊,兵器的交击……各种各样的声音全数涌来,却不显半点杂乱无序,而是交织成一曲辉煌雄壮的战歌,那是伟大的格萨尔王在降妖除魔,征战四方。村民们听得如痴如醉,已然忘记了鼓掌叫好,整片空地除了说唱声和松柏燃烧的劈啪声,静寂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罗朱也听得瞪大了眼睛,视线透过羊皮面具的空隙紧紧锁住那道踢踏旋转的劲瘦身影,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