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二哥来了，表妹也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二哥来了，表妹也来了。

    四大世家之中，只有兰陵金氏每年都会定期举办花宴，但每年自二月起，各大世家陆陆续续所举办的清谈会上，却从来都不缺花赏。

    二月的清河聂氏，梅花开得最盛，待到了三月，便是去姑苏蓝氏赏玉兰的好时节，五月的花魁，自然是最负盛名的兰陵金氏的金星雪浪了，而到了六月，那就要数云梦江氏的十里荷花艳压群芳了。

    清河聂氏每年二月所举办的清谈会，作为一年中百家清谈会的第一场，各大世家的家主是怎么都要抽空来参加的。

    聂家的清谈会设在不净世内的雨涛居，雨涛居中的建筑多以单层为主，比起斗妍厅的金碧辉煌飞檐斗拱，清一色黑瓦白墙的雨涛居显得更为内敛和古朴，且它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四周梅树青松环绕，景色优美，环境幽寂，实是一处赏雪听雨，品茗清谈的好地方。

    金光瑶当年第一次见到雨涛居，内心也着实狠狠地感慨了一番。他是真的想不到，原来到处都是一派硬朗肃穆的不净世，竟也有这样的清幽之所。

    这次清谈会的筹办，自是少不了金光瑶的参与。其实金光瑶内心多少是有一些纠结的，那种心情跟他初来不净世时一样，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次的清谈会，他的身份再不是兰陵金氏的二公子敛芳尊了，他的新身份，是聂明玦结契的道侣，同时也是清河聂氏的当家主母。

    修真界中，并不是没有同为男子或同为女子结为道侣的先例，但作为男子，完全依附于自己的道侣这种事，却并不多见，因为所谓依附，本就是地位不相等的两个人才会产生的关系。

    若为散修，亦或是并非世家家主的仙门名士，那选择与自己同性的道侣结契同修，也无可厚非。但作为世家家主，是必须要考虑子嗣延续的问题的，所以像金光瑶这种，既是与家主同性的道侣，又是家主正妻的例子，就实属罕见了。

    所以，尽管金光瑶在不净世，已经接纳并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但当他要面对仙界百家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不安和尴尬。尤其是这次与会的修士，皆是与他熟识之人，而这里面金光瑶最害怕也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就属蓝曦臣了。

    但，他却不得不见，因为名义上，他们依旧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弟。

    这一日清谈会散去后，久未聚首的三尊，在雨涛居的一间茶室内，架起了火炉茶案，三人看着窗外的飘雪和红梅，围着暖炉品着香茗，开始闲话家常。

    从前的金光瑶，每次见到蓝曦臣，总会有说不完的话题，但这次再见，他除了笑着唤了蓝曦臣一声二哥，就未再多说一句话。

    蓝曦臣似乎是没什么变化，言语举止也与从前三人相处时一般无二。

    只是，略显清癯了些。

    「瞧三弟的气色，倒是比从前在金麟台好了许多，大哥也是，眉间的郁结之气淡去了很多，想来都是三弟的功劳，让大哥免受那刀灵之扰，见你们二人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蓝曦臣说话的时候，笑得一如从前那般温柔和煦，他看向对案并排而坐，皆是一身黑衣的聂明玦和金光瑶的目光，也同从前一模一样。

    金光瑶脸上也挂着与从前如出一辙的笑，却没说话，只是用精心烹制的茶水，再次蓄满了聂明玦蓝曦臣的茶盏。

    聂明玦道：「曦臣，我看你倒是清减了许多，要多注意身体，若有什么需要我和阿瑶帮助的，你尽管开口。」

    蓝曦臣淡笑道：「说来惭愧，从前有阿瑶帮我忙活重建藏书阁的事，现在我自己接手，还真是有点忙不过来，大哥大婚的那几日，我又不巧在夜猎的时候受了点伤，这才没能来不净世参加婚宴，还请大哥和三弟不要怪罪才好。」

    金光瑶此时抬起了头，脸上的笑不见了，他虽依旧没说话，但他充满关切的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看着蓝曦臣，连手中烹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聂明玦正色道：「怎么那么不小心？伤到哪里了？可好些了吗？」

    蓝曦臣笑容不变，温声道：「已经不碍事了，大哥和三弟勿需担心。」

    聂明玦正欲继续追问，却听见房门被人叩响，在得到聂明玦的首肯后，一名修士进门后快步走至他身前，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聂明玦听完，一边起身一边对金光瑶和蓝曦臣说道：

    「家里来了客人，曦臣，你同阿瑶在此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蓝曦臣忙起身道：「大哥若有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聂明玦却按着他的肩让他重新坐于席上，道：

    「哎！你与我跟阿瑶三人久未蒙面，怎么能说走就走？我速去速回，你且等我一等。」

    说完，也不等蓝曦臣答复，便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聂明玦走后，室内只剩下了金光瑶与蓝曦臣，二人对坐于案前，一个垂首烹茶，一个望雪品茗，一时之间，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待第三道茶过后，终是金光瑶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那日，在金麟台…」

    「三弟」

    金光瑶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蓝曦臣打断了话头，蓝曦臣看着他，温声道：

    「你知我从不饮酒，但新人敬的喜酒我还是会喝的，所以，若我那日醉酒后对你胡言乱语了些什么，还请三弟莫要笑我。」

    金光瑶定定地看着蓝曦臣脸上那即不疏离。又不过分亲近的浅笑，只觉得心里发苦，刚刚想说的话，便一句也说不出来了，良久后，他垂下了眼眸，用浓密的睫毛挡住了自己的双眸，用有些涩然的声音说道：

    「都一样，我那日喝的更多，也请二哥莫要笑我的酒后醉态。」

    蓝曦臣但笑不语，微微颔首应许。

    茶室再次陷入沉寂，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聂明玦依旧没回来，金光瑶开始渐渐坐不住了，倒不是觉得二人都不言语所以会尴尬，而是金光瑶此时，头又开始疼了。

    忍无可忍的金光瑶，只能再次开口：「二哥」

    金光瑶抬眸，含笑的眼眸里氤氲着雾一般的水汽。

    「我去看看大哥那边什么情况，请二哥稍作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完，也不等蓝曦臣答话，他便起身转离了茶案，步履略显仓促地走出了这间茶室。

    出了茶室，金光瑶觉得自己的头依旧是一跳一跳地疼，他四下望了望，见不远处有一处假山群，便决定暂时去那里坐坐，在那里等聂明玦回来。

    这一片假山群的中间有个凉亭，冬日里其实甚少有人会来这里，但因为清谈会的原因，这里的积雪已经被清理了出去，金光瑶走到那凉亭之中，拂去石凳上被风吹进来的薄薄一层浮雪，缓缓地坐了下来。

    因为蓝曦臣的缘故，金光瑶止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想的全都是从前二人在一起时的一些场景，而他越是想，脑袋里便越觉得针扎一般的疼痛。

    下意识地，金光瑶将手伸入了乾坤袖中，从里面掏出了蓝曦臣从前送给他的那块玉牌，然后将那枚玉牌放在了掌心中，一边看，一边细细地抚摸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

    金光瑶正看着那玉牌出神，冷不丁，身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人，忙转头望去，突觉手上一轻，却是手中的玉牌被来人一把给夺了过去。

    「哈！瞧你刚才一脸宝贝的模样，我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东西呢，不过是块烂玉啊！我娘给你的那块，比这块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金光瑶此时方才看清来人的长相，那人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身材高挑，容貌绝丽，眉眼中透着英气，而她身上穿着的鹅黄长裙，上面印着与聂云英所穿家袍上一模一样的忍冬纹。

    金光瑶立刻猜出了这女子是谁，微笑道：

    「原来是茵宁表妹，可是与姑母一道来的？」

    来人正是聂云英的独女潘茵宁，她不答金光瑶的话，一边用手漫不经心地抛着那枚玉牌，一边用一双美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金光瑶。

    金光瑶因为左耳失聪，一时不察被她夺去了玉牌，此时见那枚玉牌在潘筃宁的手中一上一下的跳跃，心里颇有些担心。

    「表妹，可否将那枚玉牌归还于我？你若喜欢，我另送你一块比这枚好的。」

    潘筃宁冷哼一声，把手指插进玉佩上的络子里，甩着那玉牌玩。

    「谁是你表妹！你别乱叫！哼！再说，你送我的玉再好，能好得过我娘送你的那块吗？」

    金光瑶依旧淡淡笑着，十分肯定地说道：

    「我定寻到表妹喜欢的玉，先将你手里那块还给我可好？」

    潘筃宁挑着眉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块玉牌，瞧金光瑶对这块玉牌甚是看中，便道：

    「不！我就要这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玉，就给了我吧！」

    金光瑶道：

    「表妹不知，此玉是故人所赠，虽非良玉，却意义非凡，还请表妹速速归还。莫要磕碰到它。」

    潘筃宁此番就是来找茬的，又哪里肯听他的话？

    「一块烂玉罢了，想来送你玉牌那人，也未必就把你看得如何重要，我娘给你的那块玉，是我外祖母给她的，那才是意义非凡的好玉！你这块破玉，我便是砸了又能怎样？」

    说着，她作势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玉牌。

    金光瑶心中一惊，脸上笑意不再，一个箭步闪至潘筃宁身前，伸手想要夺过那枚玉牌。

    怎知潘筃宁早有防备，在金光瑶近身后，居然轻轻一跃，跳到了假山的最高处。

    金光瑶连忙追着她一起跃上了假山，在离她最近的一块稍矮的山石上立足后，温声道：

    「表妹不要闹了，石上积雪湿滑，当心摔到，那玉你若喜欢，便借你把玩几天好了，随我下去吧。」

    怎知，潘筃宁却不依不饶地咤道：

    「哼！一块破玉，还说什么借给我玩！也有脸叫我表妹！若是表哥，我要什么他便会给我什么！哪像你这般婆婆mama叽叽歪歪！」

    她正说着，突闻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聂明玦那低沉的男音。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紧下来！」

    潘筃宁听到是聂明玦的声音，立刻笑着回头去看他，结果转身转得太急，脚下一个打滑，竟直直的从那山顶跌了下来，手中的玉牌也随之脱落，「当」的一声，摔在了山石上，应声而碎。

    金光瑶眼看那碎裂的玉牌四散着崩落的到处都是，心中一阵绞痛，却还是强忍着心疼，朝潘筃宁跌落的方向跃了过去，伸出手想要扯住她。

    可此时聂明玦已先他一步掠了过来，还没等金光瑶抓住潘筃宁的手，聂明玦已经将潘筃宁抱在了怀里，掠到了一旁。

    而金光瑶一把抓空，再来不及止住身体的去势，竟生生的从假山顶跌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聂明玦见他居然摔倒了，忙想要放下潘筃宁过去查看，却不料，潘筃宁此时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呜呜呜！表哥！我的脚好疼！」

    聂明玦不得不先查看潘筃宁的伤势，一看之下，只见她的脚踝的确是凸起了好大一块。

    聂明玦只得抱着潘筃宁走到了金光瑶身前。

    「你怎么样？没事吧？」

    金光瑶坐在地上，抬着头看着聂明玦摇了摇头，他心里念着那块摔碎的玉牌，便道：

    「我没事，你先带她去找医生看看吧，我落了东西在这里，要找一找。」

    聂明玦道：「好，等下你去给曦臣说一声这边的情况吧，我先带筃宁去看医生。」

    说完，他便抱着哭泣不止的潘筃宁，大步离开了这里。

    见他们离开后，金光瑶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结果一动之下才发现，自己的腰腿居然酸软的站不起来。

    金光瑶有些愕然，又试着用了用力，却依旧是站不起来，而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身后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慢慢地涌出了一股热流。

    就在金光瑶一脸惊恐，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了蓝曦臣的声音：

    「三弟，你这是……」

    金光瑶慢慢地转头看向了蓝曦臣，他弯了弯嘴角，朝蓝曦臣勉强笑了笑，有些无措地说道：

    「二哥，我，我不太好，你能过来拉我一把吗？」

    蓝曦臣闻言，忙走到了金光瑶的身前蹲了下来，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

    蓝曦臣忙细细地查看了起来，当他看到金光瑶那黑色的衣摆上隐隐透着的血色的时候，他瞳孔一个紧缩，然后就伸手抄起了金光瑶的膝弯，一把将他横抱了起来。

    而在金光瑶被抱起来后，蓝曦臣才发现，金光瑶身下的那处雪地上，已经被血染红了好大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