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暗潮汹涌

    尸山能够在阴冥界独善其身，虽说与冥水的部署不同，主宰方式却有相似之处。

    外界皆知冥水的域主各自为政，都是借用邪源之本扩大势力，但都必须“有借有还”，用各自的长项回奉母源，一旦没有及时“纳贡”便会遭遇反噬，域主的更换很多时候就是前一个捱不住被噬夺了性命，下一个得手的，依旧周而复始。

    而观音煞本体则为尸山中的一株万年妖昙，吸食天地精华、浴泽尸林血海，终成一方魔主，整个山脉都被她的根茎覆盖，里面来还生活着各类魑魅魍魉，她自恃力强，只当山是她一个人的，便要求在此的生存者须给她“纳气血”才能留下，否则一律闷杀。

    只是冥水封印之前，观音煞还有些许“宽容”，不管来者何人，各自取求无异，便可相安太平，渐渐便成了许多无处可归、或被天境追杀的妖魔乐土，其中一些鬼怪有能耐没余物，为有个安栖之地，便称随时效力于她抵奉，大多时候仍十分自由，互相都给面子，虽然观音煞自己没怎么挑起过纷争，但有一呼百应的底子，谁还敢轻视于她？尸山才因此成为了冥水外的头一等势力，直到冥水一朝被封，白夭忽觉形势不妙，才将这些零散势力聚合了起来，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她才回了一趟故地，便已深切感受到下界族群凋零得厉害，得亏冥水还有一半域主藏得深，再加一个尸山，方能挺到今日。

    若说冥水九兽是整而有零，尸山就是零而有整，显然此处庞大的阵形也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大概只是为了把互不相干的人分隔开，免得起了争端。

    思来想去，冥玄不免也有些羡慕白夭——偏人家根子落得好，占了个天大的便宜，不必跟自己一样，手上只能沾血讨活，可进不可退，怎么也不如人家舒坦。自然，更不似那些天上的仙灵，生来就是好命。

    怪不得当年花婴起事尸山不肯来呢，这么个宝地养着，哪还有半根骨头是硬的？料想如今冥水被封，天境一朝得意，势如破竹，灭了不少冒尖的势力，大家都过得凄风苦雨，苟东窜西，才逼得这位只差头没白的老人家动了手。

    算起来，冥水除了自己，仍有五处的域主未被天境撅起，她目前知道的，只有一个无央属于东九段，桑奴和谒善不知何属，但她时常能看到许多棕衣麻巾如山村脚夫一般的人来回传递消息，这些凡人样貌的小妖不论高矮胖瘦，都带着小人jian馋似的假笑，半眯眼高咧嘴，一看便教人浑身不舒服，听无央说，这些棕麻小妖统唤作“角生”，极其隐蔽地藏身于各界，因此消息多是他们来回禀，似乎都是桑奴的人。

    可桑奴背后的，又是谁呢？虽然域主大都会在自己的水域附近生存，但因范围太广，特征不明，猜是猜不出的。她向来讨厌这种被困还被动的境地，但到底不是来砸场子的，只得暂时收心，听人安排。

    时机不易，冥玄二人伤近痊愈，已与白夭等聚首多次，共同商议天境最近各方部署的用意，以及他们即将行动的具体筹划，一场针对五方阵地全线进攻的破印之战，也即将拉开序幕。

    “……冥水虽然从严来讲，只经过北西中南，但封印的阵眼却是五方均布的，互相牵连，四方固守本位，又有中天神子作为主阵者贯通压制，各处都以主峰帝君之神器作为定阵之基……五方五器：三剑一枪一神斧……”

    此时，桑奴正背着手，眼角瞥着洞窟中央一幅光脉阵地悬图侃侃而谈。

    “中天阵眼自然是轩辕神剑，此剑埋定在石林沙海之中，全境被黄麓尘暴裹挟，风沙可堵塞毛发窍xue，寻常畜禽入内立时僵硬昏死，巡兽为麒麟神，谒善已自荐攻此。”

    “北玄神器玉虚剑，落在无极渊壑，此处皆是弱水，片羽难浮，由玄武镇守，不利水灵，昙姬正可攻此。东晏太微剑，藏于翠浮幽谷，迷障丛生，阳气最重，青龙镇守，不适灵兽巨物，倒利于阴鬼潜伏，冥玄姬正可攻此。”

    “炎陵赤英巨斧，藏于种火连峦，既有三昧压阵，又有凤凰朱雀等火禽的南明离火布防，守境的全是莽夫，不利妖灵……西境拒越长枪，藏于宝渚岩晶，被火林阵覆盖，我灵窍军可入，因此我来攻此。每处防线内外，都套着层层护阵，时刻变换，也易迷失被剿，诸位莫要轻敌。”

    他方说完各处要领，谒善接着道：“各人派出的将领也可大致推断得出，中天必定是云麟与应龙那几个小子，都跟着契主历练过的；北边参午，以及他的玄武七星，是个老手；晏青灵兽多，主要还是一个盘宙能打；南炎肯定是重炎领头，领三十六天罡火禽，歌尹后手，发起狠来，炎姬亲自出马也不一定；琅金白虎将栖銮，资历够，能力不行，但靠着火林阵，也可说是十分凶悍。”

    说罢，他却看着冥玄笑了，“统筹这些人的，定然还是中天的神子……定水真君，可惜，阴君出来的时候没再心狠一些，把这位做掉，也可让我们少些麻烦，枉你还有个——‘母螳螂’的称号。”

    冥玄眼角微跳，淡道：“我身边的只是个分身，做掉能有什么用？人本尊可一步不动守在阵里呢。再说……不是你男人，你当然不心疼了。”

    “呵呵，难不成灵神子服个软，阴君还能跟他回去么？”

    冥玄只是冷哼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大可放心，我还不至于蠢到为点陈年旧情拖你们的后腿。”

    桑奴磨着嗓子道：“情义还是算计，冥玄姬心里还是自个儿掂量一下吧。”

    谒善也冷道，“最好如此。”

    冥玄又飘然道，“用不着你说，不过，还得告诉你们一声，我曾经答应了人一件事——”

    大家立刻都看向了她：“什么事？”

    “若是有一日反目成仇，百年之内，谁都不与对方交手，立了咒誓的……当时痴痴傻傻，谁知事与愿违，左右我也不擅克土行之术，还望诸位见谅了。”

    桑奴谒善都一副被噎到的表情，只有白夭捧腹笑道：“……哈哈哈哈哈——冥玄姬，没想到，你还有如此鬼迷心窍的时候！哈哈哈哈……我真要被你笑死了！”

    桑奴冷道：“呵，君子二字，也该读作傻子。”谒善也有些无奈，“还不知是谁傻呢。”

    白夭笑了一阵，道，“你又舍不得，又立了誓，怎么还回来呢？”

    冥玄淡淡瞧了她一眼，“怎么，还以为我真去做真君夫人的？一堆眼睛盯着呢，在哪儿能好受？”

    谒善蓦地想起了什么，肃然道：“你不是在一个叫莲洲的地方待了上千年么，此处的净水威力极强，角生探过多回，无处可入，你可知晓破解之法？”

    冥玄略微思索，道：“我在里面的时候还未记起前事，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知道那里十方菩萨镇守，却不能靠近，洲护也是地藏莲座下的石灵，我出来了就没进去过，甚至连水司的职务都被撤了，你问我，我还想问问你们外面的知道多少呢。”

    桑奴有些狐疑，问道：“那你在里面干嘛呢，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看起来不过简简单单收个水呗，但也不仅仅靠我完成，里面本就存在一颗十分奇特的洲元，日夜轮转不休，连我也动摇不得，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我如何重生的事他们也一直含糊其辞——不敢说，想必也就不怎么光彩……另外，你们大概有所不知，我在灵曲时北玄便把净水都调用了，看来诸位也领教过厉害，也不知是为了防着我，还是真的用在了实地，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谒善微微拧眉：“真用光了才好，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罢了，又不是只对付他一个，你下不了手，有得是动手的，莲洲……角生那边务必多试探一下，再严密，总有出岔子的时候。”

    白夭方才听到冥玄说的，脸色倏然有了变化，只无事一般问道：“安排都定了，你们还有什么难处么？”

    谒善桑奴都默然不语，冥玄姬心知她问的谁，抬眸道：“我可还一个子都没有呢，你们是打算让我带着一只狐狸，去冲晏青的兽群深山？”

    “你自己的人呢？”

    “我不是说了么，什么也没有，你们听不懂人话？”

    桑奴颇有些不耐：“你真当我们会信？”

    “不信的话，我也没辙。”

    白夭打住了他们，“你要多少人？”

    冥玄姬伸出了一只手。

    “五十？”

    “是——五百～”

    桑奴白了她一眼：“你抢人去垫背么，要这么多？冥玄姬，你也是打杀过来的，怎么说话跟放屁一样！”

    谒善也笑了：“炎陵整座山才过这数的一半呢，都给了阴君你，我们就望着阵眼乘凉么？”

    冥玄倒是不慌不忙，“还真是高看了你们，五百个就难了，我又没说都是要能动手的，我的小鬼们可不知饿了多少个年头了，不用他们也可以，你们多少人，我就要多少人，这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