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文学 - 言情小说 - 花偃在线阅读 - 第四十八章 梦中轨

第四十八章 梦中轨

    “是这些花在赋梦?”

    “不是,师父此时毒发,便自生梦境,这花是被他的杂念吸引来的,待会儿吸食了他的血气,便可结出念果,师父醒后还需忍受昙梢刺的痛楚,吃了果子,钻心之痛方可散去,但一枚念果至多维持半个时辰,有的假果则根本无用,因此每日都需多次吞服,一旦停服,又未到发梦的时辰,便会疼得神志不清,几近癫狂。”

    想到这位大人“癫狂”的模样,冥玄挑了下眉,听罢,抬手触到狸官的颅顶,自然而然,见到了他所幻想的一切——

    梦里却不只他两人,半是漆黑的洞xue里,黯淡却笔直的光线将一个瘦小纤弱的身影与一群人隔开,小人蹦蹦跳跳,那些人也时而低头与其交谈,从她的视角看去,“自己”就像有意避开他们似的,注视着,却不靠近。

    这是……

    场景忽而变幻,这次他们是在树林里,只不过还是一样的黯黑森凛,“自己”也同样与那群人保持着距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目光时不时便会落在中间一个较小的身影上,但与其说是窥视,不如说更像一种警觉。

    冥玄隐隐感觉到了不安——怎么会……狸官怎么会梦见这个场景?

    她按捺住睁眼脱离梦境的冲动,如果她猜得没错,那接下来发生的事……同样也是她辗转轮回都挥之不去的阴霾……

    但她更想知道的是,他为何会有这段记忆?——要知道,经历过这件事的人,除了她,无一生还!

    狸官须狸……到底是谁?

    几乎是在响应她的呐喊,下一个场景,她看见了一段嫣红的裙摆,在这身着红衣之人的手上,分别缠连着两道锁链,裙摆之下,依稀显露出蜿蜒的链条,消失在黑暗尽头,而她开口说的话,更让“她”直接跳出了梦境——

    “你竟然没死!?”

    面前之人因钻心之痛已倒在了花丛中,冥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怎么会……竟然是你……怎么可能?”

    ……

    “你原来……长这个样子的么?”

    喃喃声中,她深吸一口气,秋波氤氲,如浓雾绕山。

    “阿姐,怎么了?”见她神情不对,容观关切道。

    冥玄只摇了摇头,压下激动的心绪,淡道:“有茶盏之类的么,给我一个。”

    容观很快拿了一个破口的泥碗给她,冥玄并不在意,指甲一划,手心裂开一道伤口,滴了半碗鲜血给他,吩咐道:“喂你师父喝下吧,看看有用没有,一般的昙稍毒都可解,只不知这种赋梦折磨人的法子行不行。”

    容观略微一惊,瞅了半天,无处落盏,正想着怎么样才好喂些,却见他师父因为胸腔的刺痛呻吟起来,忙把血碗凑过去,给他闷了几口。

    还未喝到多少,缠着他的昙枝突然惊动了一般,瞬间舞动着缩回了洞顶,那根长刺一时难以拔出,直直枯萎在他的胸口,黑色的汁液随着血色流淌出来,容观惊讶地喊了一句阿姐,一边忙着帮须狸捂伤。

    冥玄看他的情况也蒙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脑门,梦境不仅还在,反而因为没了缠藤搅扰,教他陷入了更深处……

    看来真不是一般的毒了,难怪白夭这么爽快放了自己来。

    容观问道:“现在师父怎么了,这些东西都吓跑了,毒也解了么?”

    冥玄讪讪开口:“估计……他这次的梦得做久一些了。”

    容观一时未解:“为何?”

    女子挑眉道:“我的血把他的解药吓跑了,梦还没好,只能等着……看看他自己什么时候把梦做完了。”

    容观:……

    冥玄又看了他的几个梦境,有他前世的厮杀,也有一些气氛古怪的两人情景,但最多的,还是他们扎在一堆人里的时候,与现实不同的是,这些“险地”,终于没有酿成当年的惨剧。

    这是他所希望的,也是她所每每思及的痛憾。她开始有些理解了容观他们的想法,虽然未曾言明,这人却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无情冷面,只是,真相并非他们所猜测的那样。

    “我竟一直没有认出你来……”

    “不好么,我们本就……不怎么熟悉……”须狸醒来,面对她的疑问,颓然中添了一丝落寞。

    她默然良久,哑然失笑,“竟然……会是你……”

    “失望么?”

    “倒也谈不上……”她径自往洞口走去。

    “别去!”

    “哼——”她的语音清冷却带着些颤抖:“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你们几个,没得让人讨厌死了。”

    “呵……”他笑了一下,话里竟然带着几许欣慰,“但凡还剩张嘴,不就得烦着你么……”

    冥玄垂下了眼眸:“可我早就长大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这事你不必管。”

    他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在远去的脚步声中合上了双眸。

    尸山黑石洞里,白衣女子捏着一枚小巧的金封卷扔了出去,黑衣男子怪道:“地卿说了什么?”

    “无非是说她本就不愿留在玄天,禁枷难解,法力也大不如前,现在在琅金也一无所获,想回来我这里罢了。”

    谒善淡淡一笑:“她是想回到冥玄那儿吧?”

    白夭微微敛眉,心里明镜似的。

    “地卿在冥窟也算叱咤风云的人物,你为何不用她,倒把她打发去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白夭冷笑道:“用她,用她什么?桓翁几个虽不比她厉害,可我这儿固若金汤,也不需要她,一无所获就等有收获了再来,好不容易进去个子,还敢跟我说无所收获?你不会想让我把她还给冥玄姬吧?”

    谒善默然,晏青如今久战不前,若能破了五方生门,封印破除将更无强阻,他确有此意。

    “当年冥玄姬就是靠着天地卿横行阴冥,天卿是死了,她要把没丢的这个找回来,替她解开禁枷,再找一个新的天卿来重铸冥窟,只怕白袍子们还没吃不消,我们就先栽了。你别忘了,有些事……尸山可撂不干净的,说起来还不是为了救你,你倒好,没事人一样,她儿子也就算了,这一位,我敢交出去么?”

    谒善听她动怒,只道:“可这样地卿的实力……”

    “既是别人的刀子,我白夭就不需要她有实力。一个尸山、三个域主——还不够您沅水君逞能么?”

    谒善听她喊出自己旧时的名号,只得满脸堆笑,搪塞好话掀过此事。

    四天后,容观先坐不住了。

    他看两人那天交谈的情状,阿姐分明是要做什么的,出来了却一点行动的意思都没有,直教他这个做徒弟的干着急。

    期间那个雌雄莫辨的小狐郎也曾多次来过地牢,尸山上下早将他与两位魔主的风流事传了个遍,容观总不知如何面对他,偏偏这位天然不见外,聊几句便跟失散多年的至交似的,且又送了不少仙草丹药给他师徒俩,是以他也不好太过冷漠。

    这日,因为容观总在须狸面前晃悠,大师父又开始了赶人碎碎念,容观被念急了,忙把怀里的宝贝掏出来给他看,“师父您看,阿姐送了我这个神光炉,就算我不出去,这东西往外一放,吸收的日月精华也能为我所用,我自己也有按时修炼的,您就别老赶我走啦。”

    ……

    一招见效,须狸果然安静了下来,没事跑来凑热闹的白衣狐郎却在此时咦了一声——

    “这不是在莲洲的时候,真君给主……呃……”

    须狸、容观:……

    眼看面前的两个男人脸色都不太好,无央挠挠下巴,迅速话题一转,关怀起了少年的从小到大。

    这一番从天侃到地,无央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容观只庆幸他师父不是对着自家“阿姐”讲,不然只怕十年都说不完。

    狐狸听着听着便红了眼眶,除了冥玄,须狸对谁都是淡淡的,容观却有些不忍,送他出来时正想宽慰下他,忽被他扯住了手腕——

    “呜呜呜……公子,幸好你没死,不然主人要杀了我的……”

    “怎……怎会呢……”容观冷不丁抽回自己的手,见他仍在抹泪,温言道:“你一直跟在阿姐身边,阿姐不会这么狠心的。”对于自家母亲“害人”的手段,少年实在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无央将头摇了又摇,又道:“你……你今后有什么难处都告诉我,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帮你!”

    “我这里倒也没什么难的……”容观早听闻他和白夭也“熟”,顿了顿,道:“我其实……只想救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