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也习惯这些虚化之境
侠士的江湖名望虽然不显，人缘却好，他游历九州四海，也经历过些奇异之事，早年在长安西市同人喝酒晕晕乎乎地进了“迷仙引”，后来又偶遇了蒋玉凤被接引进书中世界《浪客行》。所以这次，当他运行心法，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在梧桐山庄时，虽然惊讶，但并未失态。 此处似乎是梧桐山庄的高台水榭，四周以赤漆灯联照亮，更有江面上点点河灯散发着暖莹光辉，如入人间华景。 然而宽阔台面上站着的却并不是歌女舞姬，而是侠士的老熟人——甚至称得上一句朋友，东漓寨主阮梅。 “阮寨主？”侠士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初潜入梧桐山庄惊动阮梅与她对峙之时，西津渡后他并未再同阮梅见面，也不知道她带着东漓寨寻了什么出路，想来这个功法是让人回顾同旁人对战时的场景，那么面前的阮梅应当是虚幻之影—— 他正想着，阮梅手中长枪破空而来，直取咽喉！侠士本能弯腰躲过，拔出腰后长剑回挥过去，他只当虚境内强迫人战斗，却听阮梅厉声道：“是你强行拉我进入幻境？！” 侠士顿时惊疑不定，不敢使出全力：“你……真的是阮寨主？” 他双目倏地一痛，一股暗红血色席卷视线，短暂的眩晕后，侠士看到右方似乎出现几行小字，还在倒数……“挑飞”“倒时五息”…… “你还怀疑我？我也想问你的身份，我一进幻境就有声音请我助你化用体内真气，无论成功与否都有重谢——闪开！”阮梅忽地提醒道，她手腕翻转，枪势顿时为之一变，恰好那诡异的倒计时结束，侠士心有防备，足尖轻点向后疾退堪堪躲开。 看来这虚境确实会强迫人战斗，只是竟然在控制人身体时还保留意识，着实诡谲。侠士额头沁出冷汗，一面与阮梅对决，一面将剑圣赠他真气，又取修罗汉上卷前三章修习心法之事简要概括，同阮梅交代解释。 阮梅眉目犹存疑虑，但她之前被侠士规劝离开李重茂，免掉杀身之祸，也算承了对方恩情，是以此刻压下困惑，只道：“我起初出枪只是为了试探，但方才停下不过片刻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现在我尝试继续与你对决，那种被牵制的感觉就消失了。” 怪不得倒计时显示的招式间隔变长了。 “看来此处虚境必要我们分出一个胜负。”侠士左手引动真气，铮的一声注入剑身，将长枪弹开，“虽不知它是如何将你引渡过来的，但你我应当是以意识决斗，阮寨主不必留情，尽力便是！” 他敢如此判断，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无怪侠士如此，当初承剑圣真气前便已知十分凶险，但他仍选择放手一搏，可见心性毅勇果敢。再者他敢如此说，也是对自身实力有所把握，梧桐山庄时阮梅并不敌他，哪怕到了虚境里对方似乎也并未因要与他对决获得额外提升，想来取胜还是有极大希望的。 阮梅如何听不出他言下之意，当即爽快道：“好！只是你莫小瞧了我。” 她不再留手，长枪锐意愈发不可阻挡。阮梅能以女子之身成为东漓寨主，又深有远见脱离十二连环坞，若非李重茂是她生身父亲，想必也不会淌晟江那趟浑水，这样有情有义又有谋略的人，使出的枪法更是攻守兼备难以突破。 但侠士曾与她对阵过一次，对她技能招式都极为熟稔，加之有阿修罗之眼的帮助，更是如鱼得水步步紧逼，他最终将手中长剑架到阮梅颈间——胜负已分。 周身气流顷刻滞住，侠士眼睁睁地看着阮梅身形逐渐虚化直至不见，大片的墨色倾染下来，将暄暄灯火尽数吞噬，他如同当初在梵空禅院参悟碑铭，进入到漆黑一片的虚无空间。 手中长剑也消失不见，侠士眼前浮现出一行绿字： 【百战异闻录：第一层 已通过】 百战异闻录？是此处虚境名称吗，听着倒和《浪客行》相似，莫非也是书中世界……不对，《浪客行》里他遇到的都是虚拟人物，可方才阮梅言语中透露的意思明显是被强行拉入虚境的。 待出去后再与对方联络一下吧，希望她没有被自己伤到。 侠士心中在意。眼前的字句消失，浮现出新的一行，让他选择是继续试炼还是暂时退出。他担心会有别的无辜之人受自己牵连，便选择暂时退出。 一阵眩晕感难以抵挡地袭来，侠士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仍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体内那股真气的暴烈之意似乎减轻些许，但仍蠢蠢欲动地意图冲破督脉结xue。 真是凶险……必须尽快将这异种真气转化为自身的才行。 他眉心紧蹙，正欲再度运行心法，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又是缘何中断修行的呢？ 一些模糊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再欲抓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真是古怪。 侠士压下心中不安，再三斟酌，还是选择重新运转心法，他如今修为不足，剑圣赠予的真气非但难以掌握反而会威胁他的性命，实在没有多少时间让他瞻前顾后。 再次进入到百战异闻录已经是新的场景，他站在巨大的圆盘上，圆盘四周被粗硕铁链相连，悬空在深坑上方，周围分明没有旁人，耳畔却传来阵阵遥远的欢呼之声。 侠士一下子就想起来片刻之前他还在与阮梅对决，可他中止修行后返回现实，对虚境中经历的种种竟然什么印象也没有，难道离开虚境会清空相关记忆？就是不知阮梅是否也是如此—— 他忽然背脊窜上一股悚然寒意，本能地向左一跃，“铛”的一声！一柄长镰当面而来，在铁质圆盘上划出一道深深辙痕，足见挥舞之人杀心深重。 浓厚的血腥味萦绕在长镰上，时风见一击不成，并未丧气，反倒露出兴致勃勃的笑容，他低声道：“总算有机会得到你的鲜血了。” 竟然是他！ 尽管与时风仅有一面之缘，这个功力远胜常人的少年还是给侠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初他在沃石院内替谢阿蛮出战，一连击败孟承、吕一平两位劲敌，虽尚有余力，也不如最初那般精力充沛，偏偏鬼市安排的最后一位对手就是时风，不仅功力超出先前两人，所修功法还偏离正道，以鲜血为祭。 若非最后谢阿蛮出手，恐怕他性命已丢在此人手上。 时风变态嗜杀，哪怕败于谢阿蛮风雷绕指之式，仍不甘心，放出厥词说迟早得到她的鲜血。侠士心中也埋有不忿，如果不是前面两个对手消耗了他的精力，他未必不能与时风一战，何必连累谢阿蛮暴露梨园武功路数。 侠士摸到后腰，握到的却并不是他惯用的长剑，他将武器抽出一甩，抖开一阵雪亮刀光！ 好极了，此处虚境还会给他变换武器。 侠士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既惊又怕，他虽然用过的武器繁多，学的武功套路也杂，但方便起见最常用的就是剑刃，此刻给他随机发放了横刀，若哪天塞给他匕首让他对决使用长兵的敌人可怎么好？ 毕竟他只跟阮梅对决过，也不知道自己输了会有什么后果，听阮梅的意思，倒是他们被强行带入虚境无论输赢都会有酬谢，至于自己，赢过阮梅后成功化用了一小部分真气，那输了的结果就是真气进一步紊乱？侠士不敢去赌，只能全副身心用在即将到来的决斗中。 刀与剑不同，需用者怀揣一往无前、以一敌百的气势，侠士足尖轻点，空中借力连跃数步，真气化刃破浪而去！时风不屑一笑：“如今没有谢姑娘在旁，你只会再输我一次。”他挥舞长镰，不守反攻，带起一片腥气浓重的血雾，如要将人吞噬。 侠士早前便见过此势，何况那古怪的倒时也在提醒：“猩红镰舞”“倒时一息”。他轻功卓绝，跃至顶点还能移换身位，远离那片血雾，双手持刀贯空直下。时风猛地抬头，一双狭长邪瞳透着妖异的血光，竟令他心颤一瞬。 他收敛心神，借着技能的倒计提醒，有惊无险地躲过时风的凶猛进攻，刀势瀚若涛浪，震得巨型圆盘抖颤不已。 时风频频攻击皆被拦下，心中焦躁不已，稍不留神便被侠士以刀气割破脸颊。血液滴落在地板上，圆盘周围的欢呼声猛地沸腾起来，侠士嘴角一翘，再面对时风仿佛要吃了他的眼神时毫无畏怯，反而越战越勇。 最终他以半招之势险胜，熟悉的凝滞感再度袭来，侠士看见时风满脸不忿地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能听见。这种身体被控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场景变换的感觉太诡异无力，侠士心有戒备，然而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抵抗，他还是把心思放回到当前的修炼，那行绿字一如既往地出现： 【百战异闻录：第二层 已通过】 顷刻后，浮现出更多的字句： 【侠士可选择“继续试炼”或“暂时退出”。注意：第三层通关后将放开试炼全层数预览及首领精耐数值可视，并助侠士领悟“火魅指”“幽冥指”“七荒黑牙”的基础招式。若一次通关，额外获得秘籍“霞月长针”。】 侠士隐隐察觉，第三层他通关后能获得更多关于这个秘境的信息，那些提到的招式对于他化解体内真气或者应对往后作战也大有裨益。只是相应的，第三层的首领恐怕不像前两位那么容易应付……不，前两位也不容易应付。 侠士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最后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他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不化解真气也是一个死，倒不如看看这秘境能给他安排什么敌人，也好让他见识见识武学的至高境界。 他点下继续试炼，短暂的晕眩后，首先感知到的是火焰燃烧木材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睁眼，大小不一的石块自高处坠落，侠士惊得躲开，环顾了一下四周，登时意识到他回到了三星望月、被炸毁的三星望月。稍显规整的平台周围满是堆积的石块，那些曾经繁茂的树木花草只剩零星，平台中央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侠士嘴唇微张，几乎要喊出一声“凤棠”，那人转过身来，手中深色的长笛和疏冷的眼神都昭示了他真正的身份—— 是苏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