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莫画山发现女儿总是眺望窗外，她喜欢到二楼的客厅，这里有金黄的壁灯，发出金光的光，一块羊毛地毯铺在两端的白色沙发之间，对着一扇拱形窗，女儿总会坐在窗前，她的卷发那么美，就像她的母亲一样，莫画山其实不爱她的母亲，却爱莫常新，他从小就为了女儿的安全，会给她派保镖。他其实想过带着一家搬走，但血猎会长的使命不允许他撤走，还有吸血鬼需要铲除，他得牺牲自己的家庭，保护更多的家庭。可他的女儿却在那晚，一个人回了家，失去了神色，他知道女儿跟一个血族男人有接触，是在她经常去咖啡馆的时候，但他没想过，他的女儿能那么大胆，居然跟着男人逃跑，可她一直都是司机接送，不应该有那种勇气，他用金钱给女儿培养起的气质，还是因为这个男人毁了，是他会甜言蜜语吗？真是太耻辱了，那天，他恨不得连扇女儿好几个耳光，打的她两颊发肿才快意，他辛苦工作那么久，励志于让吸血鬼消失在他所在的G市，但女儿却跟他作对。

    所幸的是那个血族终于死了，很快尸体就交给了血猎一组，莫画山亲自到了现场，说要看看那男人的样子。转而，他的憎恶就化为了惊讶，那张脸……是一个女人。怎么会是女人呢？他的女儿可笑地跟个女人跑了，笑话。他摇摇头，没当回事，把拉链拉上。王勤助说：“那我们就随便处置咯。”他有点可惜，居然死了，就是这个血族杀了颇多血猎，要怎么把她大卸八块才好呢？在太阳不会出来之前，剁掉喂狗吧。

    莫画山回到了家，淋得湿漉漉的女儿被女仆责怪着，替她换上漂亮舒适的睡裙，她看见了莫画山，眼神呆滞，过了好一会才绞着衣裙，说：“爸，我想出去一下。”

    “你又要去哪里？”

    “我，我去看下郁佳。”莫常新鼓起勇气，她虽然知道那惊人的事实，但一直都没接受，淋了两场雨才决定把两者联系在一起，但父亲的话让她感到冰冷。

    “你不是知道她死了吗？尸体交给协会那边的人了。”

    “协会？她弟弟还不知道啊。郁佳要好好地下葬，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莫常新没有说完，莫画山就给了她两个耳光，莫常新的嘴角流着血沫，依旧在说那句话，她发了疯似的要去找娄郁佳，就像中邪，莫画山又扇了两下，莫常新咳嗽了一声，莫画山没有拦住她，此时，莫画山甚至感到了一丝恐惧，他叫起来，让保镖把人抬到房间里，打镇定剂。打完他才后悔，请了医生来看，莫常新重复着说“我要见小郁”，终日坐在床上，闷闷不乐。有一次她瞧上了医生的手机挂件，要医生给她，然后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会望着窗子，手里捏着那个挂件笑，只是不跟任何人说话。她的保镖是她终身的陪伴，他说：“小姐，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你已经让你的父亲丢脸过了。”

    他见她的目光一直在挂件身上，而他劝说多日也没有效果，不禁怒上心头，夺了那个挂件，莫常新却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唤，抓破他的皮肤，也要把挂件抢回来，他说：“小姐，您这是何苦，就为了一个同学，她是血族。”实际上保镖也不了解莫常新，他们要防止一切可疑人物近小姐的身，因为他是血猎会长之女，但唯独不会防小姐的同学。初中的时候，莫常新就有提过同班的娄郁佳，说她是一个很犟的女孩。母亲有过一些阻止，莫常新却说：“可是我就是想要帮助她。”这么说的时候，她的脸上也带着一点倔强，她其实跟娄郁佳非常像，只是因为父母的原因，她的锋芒隐藏在绵羊的毛皮之下。她又看向窗外，很快，视线收回来，她说：“我想去书店待一会儿。”去书店的时候，保镖们往往守在车里，没有跟进去，就是那样才遇到的，但是现在，他（她）已经死了。

    如果是莫画山，肯定不允许她出去，但保镖只想见到莫常新的脸上出现一些笑颜，她小时候经常会顶着笑脸跟他们玩捉迷藏，自以为藏到了了不起的地方，明明一下子就能从草丛里发现，但他还是很故意地装着愁眉苦脸的样子，说：“小姐，您到底在哪儿呢？”

    有些事，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的。

    “方哥，你真放心小姐吗？”他搭档在车里，他们看着莫常新进了书店，方哥在车里抽烟，降下车窗让烟味散开一点，他说：“不过是想见小姐开心一下。”

    “小姐对我们都挺好的，有次没看好她，让她受了伤，小姐也没埋怨我们。哎，但是老爷打她的时候，我们就只能看着，打女人算什么东西，是自己孩子就可以打吗？”

    “小徐，在老板面前千万别这么说。”他拍拍小徐的肩，小徐还血气方刚着，见不得这种事，他见惯了，老爷不过是嘴上说着对莫常新好，他在意莫常新，仅仅是因为“莫常新是他的孩子”。

    方哥吐着烟圈，想莫常新一直抓在手上的那个挂件，那么抓着它，一定是因为那个挂件对她很重要吧？蓝色的短发，黑色的衣服，一定很像她在意的人，啊，对，如果那么重要……他伸出手，手里躺着那个挂件，为什么会突然把挂件给他呢？

    因为她见到了更重要的东西，见鬼，她每天在那个窗边望，就是为了那个人能再次出现，她今天等到了，于是她来到了这个书店，无论是谁，只要有那样一身黑衣，谁都可以成为他，见鬼，莫常新小姐疯了，她回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有人能再次带走她。给她请的是精神医生而非一般医生。他透过车窗，看见一个黑衣的男人牵着莫常新的手，带她到车里，而他说道：“开车！”

    苍帆把帽子摘掉，莫常新惊叫着，让他再把帽子戴上，不让他摘，然后慢慢地依偎在他的怀里，苍帆颇感不适，叶离水却用眼神示意他先按兵不动，苍帆才肯成为靠垫，他的头靠向一边，想着女人麻烦。

    开车的是沈辞，一个年轻的血族，他眯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叶离水说：“娄郁佳怎么样了？”

    莫常新好像听不懂，呆滞着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叶离水愣了一下，确认地叫道：“莫常新？”

    叶离水不愿意相信一个简单的判断：她疯了。

    沈辞说话很淡很轻：“找她还不如找我，你们说的娄郁佳，是不是蓝色的短发啊？尸体早就被血猎一组带走了。”

    沈辞是苍帆雇来的，愿意听苍帆的话，只因为苍帆是苍桦的堂弟，而他本人又很崇拜苍桦。“尸体？”“具体不清楚。一路躲追杀，最后，还是死在了地铁里，她没上地铁。可能是因为血流不止了吧？”

    苍帆说：“叶离水，结束了，什么都没有啊。疯子和死人，你不能如任何人的愿。现在你要怎么做？去告诉娄郁行他jiejie死了？这可比失踪更让人接受不了。”

    “受不了？对，我是受不了，怎么就都，死的死，伤的伤，这个世界还真是轻易啊，说死就死，说伤就伤。”

    苍帆：“你什么都没改变，甚至莫常新……你也只能把她送去精神疗养中心，不过她是深居简出的大小姐，去了那种地方，肯定有数十个吸血鬼要暗杀她吧？不管怎么说，报仇雪恨。”

    莫常新依旧幸福地依偎在苍帆的怀里。叶离水说：“你不认识娄郁佳了吗？你叫她小郁诶，你们初中起就是很好的朋友。”莫常新仍不说话，叶离水说：“不，你不能选择逃避。她是X，是你喜欢的先生。”

    我是知道的，小郁，我一直都知道。

    叶离水把她从苍帆的怀里拉出来，她对着莫常新吼：“你应该清醒起来，而不是装疯，你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个无助的女孩低声啜泣，很快就发出了声音

    “我只是……可是，离水，疯和不疯，有什么区别呢？不疯的话，活着也太痛苦了。”她凑到叶离水的胸口，用耳朵听，“我知道离水是吸血鬼，那个司机也是吧。我对非人类的感觉很强。一下就能判断出来。”她转头对苍帆笑了一下，苍帆心里一愣，她虽然是个少女，却不容小觑。

    叶离水没能说服莫常新，不断有车追赶着他们，鸣笛发出警示，沈辞不动声色地加速，猛踩油门，超车漂移转弯，硬是滑到了下一个路口，造成交通堵塞。莫常新说：“放我下去吧，我拖住他们，你们还可以干自己的事。”

    一直知道吗？

    是的哦，X先生，还是娄郁佳，我都判断的出来，但是，我太相信X先生了，就算是谎言，我也不得不信，很想相信，他为我编织了一个很好的梦，我愿意往里面跳。但是，我还是很自私呀，其实我也知道小郁喜欢我，可是小郁是女孩，我还是没法接受，她却为我死了，我一点也不想离开那个家，因为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一个人去外地，能干什么呢？没有她的话，我想我什么都干不了。

    我很内疚，我真的很内疚，她居然能为我付出生命。

    尽管如此，莫常新依旧等着X回来。

    所以我想，小郁还是，更努力地骗骗我吧，不管是死还是性别什么的，她只要撒谎，我就愿意相信，所以，死也是骗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