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洋归来

    “号外号外，一手北平最新消息！”

    “让让让嘿。”

    北平的街道上寻常且热闹，纷杂的声音中夹杂着卖报的小童大声高喊着自己手里头报纸的今日热闻，黄包车夫佝着腰一步接一步的跑的很是稳当却深沉的喘息声。

    偶有小汽车穿过街道，路上的行人皆是不自觉躲开避让。这世道啊，能坐的起小汽车的哪个不是达官贵人，哪里惹得起哦，还是绕开些好了吧。

    今儿个天气尚好，抬眼一瞧天上，竟也见不到几朵云来，太阳把在地上讨生活的人灼得大多都黑黢黢。人群里头，随意扫上一眼便能得知谁家日子过的舒坦，谁家日子过的劳累。

    你瞧那在路边可怜嘟囔着“先生买朵花儿可好”的小丫头，倒是能称得黑里俏，却是个劳苦命的，今儿个不把花儿全卖出去，天晓得能不能有口饭吃呢，说不准儿，卖不出去的花儿是明日的餐饭。

    陈正生耳旁有人嘱咐了好些话来，他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听得进去。

    “哎，少爷啊，您刚刚留洋回来，许是有许多事情不晓得不适应，您尽管吩咐，我定竭尽了力气办成您吩咐的事儿来。”

    陈正生却是不尽在意，将眼睛从外头的街道缩了回来。

    “福叔放心些，我不过留洋才五年，北平变化也不算大。”

    “好好，少爷那您有什么事情一定吩咐我。”

    车子驶到一处老宅子前停下，福叔赶忙下车开了门一手挡住车沿，弓着腰不胜尊敬。

    “少爷请。”

    陈正生踩着从英国买来的小牛皮鞋下了车，整理好衣角端好了姿态才进门。

    这座宅子原是旧时京官的府邸，陈家趁乱买下，如今正是合了陈家的排面。大宅子门槛儿高高，平日里也多是用角门，大门多是迎贵客。倒也不是讲究，实在是大门开一回就要费上许多劲，若非贵客登门，着实犯不着。

    陈正生跨过快高至脚踝的门槛，扬起笑脸与正在院中等候的哥哥相谈。

    “兄长，吾完身归故里，可否煮了羊rou锅子配上二两小酒，咱兄弟俩畅聊一番？”

    “自然。”

    哥哥陈礼元早已煮好了锅子，瓜果茶点摆满了能坐十余人的桌子。桌上的蔬果本也不是当下季节能产的出来的，富庶人家想吃些新鲜菜色，有的是法子折腾。

    陈家寨子里便挖了间地窖，在蔬果正产的时节买下来囤着。却不是普通人家那般买来了直接堆在一起便得了，需得有三两个仆人专伺候这间窖子。

    要问如何伺候，且不说窖子大小比寻常人家的屋子还要不知道大上几分。入了冬，蔬菜过寒会受冻损坏。需得那三两个仆人挑选坏菜蔫菜，保证主人家几时想吃都能吃上最新鲜的。

    又是更富裕的人家，只接唤上一班子人在自家种菜，自然亦非寻常人家的种菜，建个半地下的窖子，终日烧着小火保证那里头温暖如春。再有专门的种菜师傅专种自己拿手的菜品来。

    零零总总的人下来，单是伺候冬日蔬果的仆人就有近十人。

    再有皇亲国戚从外地运回来的，如今更有运来各种洋玩意儿的。

    总之，这些富贵人家的三寸舌，总是不能委屈的。

    陈家本也就是前者，如今隐隐有迈向后者的趋势。

    “哥哥，怎么不去饭厅，反倒要在戏台前吃？”

    这座戏台也是原来府中自有的，陈家从前基本不用的，如今怎么连为他接风洗尘都要在这里。

    “听曲儿吃锅子不是更有曲儿？”

    陈礼元给陈正生倒了一杯酒又道：“这是哥哥的长官送给哥哥的，快些尝尝。”

    陈正生抿了一口酒，不禁赞赏的点头：“是好酒，法国的东西。”

    “哈哈哈哈，我弟弟留洋果然是学了不少东西。”

    陈礼元唤来了仆人耳语道：“叫人唱起罢！”

    戏台上顿时响起铿铿锵锵的器乐声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声，嗓门儿清亮吐字悦耳，显然是个名角儿呢。

    “哥哥怎的爱听这些迂腐的旧东西。”

    “你呀，以后就懂了。”

    说罢便看着戏台，沉醉在戏里说也不说话，也不端筷子。陈正生不免撇嘴，这东西迂腐又无趣，咿咿呀呀地唱什么东西，还不如听听钢琴曲呢，那多高雅，配上法国来的洋酒怎么能听戏。

    陈正生摇着脑袋，独自吃起了锅子。

    一曲唱毕，那伶人竟下台站到陈礼元跟前俯身行礼。

    “大公子。”

    “嗯，行了你唱这么久也累了，与正生问好便回吧。”

    “是。二公子留洋归来吉祥，奴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