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择妃

    京都未设宵禁，不过后半夜热闹的地方非秦楼楚馆莫属，其余街道上大多空无人烟。

    梁鸷纵马沿着官道疾驰，一路畅通无阻，座下神驹快如闪电，不到一盏茶工夫就抵达王府。

    他进了府，当值的下人们训练有素地开始行动起来，外袍刚换下，旁边就有递热毛巾和润喉茶的，洗澡水也早已经备下，水温恰到好处，只等他沐浴更衣。

    新来的管家得知主人还未用饭，赶紧让厨房那边准备清淡夜宵。

    梁鸷沐浴完换上一件锦白色的居家袍服，半披着微湿的墨发，他没什么胃口，只略略用过几样面点，就往书房而去。

    夜至丑时，梁鸷倒是清醒得很，毫无睡意，在桌案前坐下后，随意在架上挑出了几本兵书来看。

    看了一会儿，又突兀地想起宅子那边好像没两个下人，思考片刻，当即招来管家，让他挑选几个麻利的人过去。

    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想第二日，康王梁禀的老幕僚兼梁鸷如今的西席，曾经名盛一时的大儒孙培琢，在给他授完课业后，笑眯眯提起了此事。

    “听闻世子在国子监的那间宅子里留了个人，可是你之前提起的那位养姐？”

    梁鸷被问到私事，心中大为不快，但孙培琢是他敬重的老师，又是他父王的老下属，只得隐忍不发，恭敬答道：“区区小事，不想竟惊动到老师，是学生的疏忽。”

    孙培琢是千锤百炼风吹雨打过来的，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直白道：“你就说是与不是？”

    梁鸷垂下眸子，“确有此事。”

    孙培琢叹了口气，不认同地摇摇头，“世子如今归府不久，根基未稳，若将来承王爷的位置，统领十万禁军，还是勿要耽溺于美色为是。”

    “那女子既于你有恩，打发她一些身外物便罢，让她下辈子过得衣食无忧。”

    “如果世子实在舍不得，纳为侍妾也可，这样将人不明不白养在外宅里，岂不同宿妓一般？成何体统？”

    梁鸷听得刺耳，有些烦躁，面无表情敷衍道：“谨听老师教诲。”

    孙培琢知他年轻气盛，又因从小亲眼看见生母惨死在眼前，流落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头，性格多少有些偏执，想必一时半会儿也听不进去，便截住话头未再多言。

    哪料到没过几日，康王那边特意差人过来，送了十余幅未婚官家女子的画像，让梁鸷从中挑选出合心意的做正妃。

    十余幅画，皆是高官之女，且个个容貌气质均属上乘。

    联姻在朝中是极为寻常不过的事情，他也早知道自己今后会娶个德才品貌兼备的官家女子，所以心里也不算太抵触，随意扫过一遍画像后，挑出了左丞相去岁刚及笄的小女儿，名唤宋芷芙。

    梁鸷挑了画，后续就无需再管，自有人取了他和宋芷芙的生辰八字去测良辰吉时，张罗何时定亲一事。

    商讨没多久，就选出来一个黄道吉日，农历九月初四。

    ……

    周玉对梁鸷定亲之事是完全不知晓的。

    她自被强迫那夜起，就一直过得惴惴不安，生怕不小心怀上白眼狼的孩子，生出个小白眼狼来。

    原打算去医馆里拿一贴避子汤，可惜连大门都迈不出去。

    除了凶神恶刹般杵在门口的两个雄伟壮汉，王府的管家又送来七八个仆人，洗衣做饭倒茶的一应俱全。

    贴身伺候周玉的，是两个年轻婢女。

    一个是接触过的胜春，另外一个叫樱桃。

    明为伺候，实则看管。

    周玉连去如厕，都有人在外头守着。

    这样坐牢似的枯燥生活，令周玉一天比一天焦躁郁闷，她是忙惯的人，一旦闲下来，感觉浑身上下都要生锈一样。

    胜春收过周玉的玉雕小兔后，对她不再像当初那样轻视，甚至隐约生出些好感，见新主子越来越沉郁，便自作主张寻来两块通体幽绿的翡翠石，央她替自己打一对玉耳饰。

    周玉好歹振作起来，成日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敲敲打打。

    偶尔也和胜春学下黑白棋。

    隔壁的馒头时常跳进院子，傅粉粉会过来找猫，她性格开朗，很快就同胜春樱桃熟络起来，四个人常常围坐在花树下闲聊说笑。

    胜春会挑些京都的趣闻八卦来说，傅粉粉家在南方并非京都人士，就说些江南水乡的各色软糯糕点。

    周玉只会种田磨石头，只能带着她们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撒下一片菜籽。

    日子如水般一点点流逝，随着一场接一场的细密秋雨，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凉快起来。

    周玉隔了挺长一段时日没有再见到梁鸷，她的月信也终于如约而至，悬了老长的心这才松懈下来。

    临近仲秋，京都街道上的节日气息越发浓郁，摊铺上随处可见月饼、玉兔花灯以及祈福的孔明灯。

    农历八月十二这日，胜春起了个大早，收拾一番后坐马车回王府去拿东西，再过几日就是仲秋，她准备绣两个荷包分别送给周玉和傅粉粉，因用惯的一套针线工具都在王府，遂特意赶回去拿。

    只是刚进王府，她就觉得有点异样。

    庭园里的每一株树上都挂起了小红灯笼，甚至连水榭凉亭里的白纱帘子也换成了大红锦帐，入目处皆是红艳艳一片。

    胜春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她和木樨原本同住一间，见木樨此时并未当值仍旧窝在床上，忍不住打趣道：“大白天的还不起床，搁被窝里孵小鸡呢？”

    木樨拥着被子打了个呵欠，“俗话说夏乏秋盹，秋天就应该拿来睡觉，反正也不当值，闲着也是无聊。”

    胜春从箱笼里翻出装有针线的小箱子，打开来清点了一番。

    木樨纳闷，“我说你巴巴儿地跑回来，该不会就是拿针线箱的吧？”

    胜春随意道：“我打算给周小娘子绣个荷包，外头的针线总不及我这箱子里的好，所以特意回来拿。”

    木樨“哈”了一声，“我劝你别妄费心思了，她又不是你正经主子，一个村妇，你上赶着讨好她干嘛？”

    胜春如今同周玉的关系颇好，闻言忍不住蹙起眉头，主动替周玉说起话来，“她是世子殿下的体己人，殿下拨我去伺候她，怎么就不是我的正经主子？”

    木樨凉凉道：“什么正经主子啊？你回来时没瞧见府上铺红结彩的吗？咱们世子殿下快要有正妃了，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九月初四定亲，就你们那小宅子里的人不知道罢了。”

    “世子妃是宋宰相的幺女，真正的名门大家闺秀，她姓周的算个什么东西哇？连妾都称不上，顶多算是个没名没份暖床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