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文学 - 言情小说 - 人间无数雨打去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她一边哀求父母,一边在沉重的家务之外,还拼命去替地主家打猪草,浆洗衣物。

    终于免掉了童养媳的命运。

    张若华十二岁的时候,家里的事情做了大半后,就可坐在河边替村里大户浆洗衣物,多少有了蚂蚁腿一样粗细的自由。

    每当她坐在河边浆洗衣物的时候,村子里那唯一一条像一点样,泥坑少一点的路上,就会走过来了几个童子。

    其中一个就是她的幼弟。

    她常常受到几个童子的指指点点:“看,看咧,这是张家的长姐。”

    张若华低着头,看河里,水波映出她的容貌,虽然发如飞蓬,脸色蜡黄,脸上瘦得凹陷,脖子等地方有油垢,但是这些瘦与油垢黑黄,仍旧掩不住她的眉宇天生清奇;张开嘴笑一笑,因她偶尔偷偷背着父母兄弟,也会拿拿杨柳枝刷牙,因此牙齿只是黄,没有到发黑的地步。

    她十二岁了,即使再怎么受生活的苛难,和同龄的那些不是大着脖子,就是一嘴烂牙的女孩子比起来,仍旧像一支泥里长出来的荷。

    顾影自怜的时光很短暂,那个童子蹬蹬跑过来,嚷道:“背我回去!背我回去!”

    瘦弱的女孩子笑了笑:“阿弟,你高了,阿姊背不动了。”

    童子很不满,嚷道:“我要告耶娘!”

    张若华低头默默洗着衣服,等他嚷累了,她才抬头微微笑说:“阿弟,莫要恼。今天学了几个字,说给我听听,好吗?”

    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就算是张老幺这样的劣童,也不免嗫嚅几下,才厚着脸皮,学着给少爷们讲经的夫子的样子,哼了一声:“你一个贱女子,听这个做甚么?”

    他对读那些鬼画符一样东西的兴趣,还不如对背着背篓捡粪堆、替大户放牛的热情。因此通常是听过就丢,不意阿姊忽然问起。

    张若华听了,心里透亮,叹了一息,不再问他,只顾自己低着头浆洗衣物。洗了一会,她还是极和缓地说了一句:“你学一些字,岂不好吗?”

    张老幺听她教训,十分不耐烦,觉得在同伴面前丢了颜面,骂了几声后,和其他童子一起放牛掏鸟窝去。在这几个顽童心里,少爷的夫子讲的甚么友爱孝悌,都说得是兄弟间。可没有人说,一定要尊重姊妹。

    等张家老幺走远了,张若华喃喃地一边洗,一边念着去大户家送衣服时,瞄到的几个字。她伸出手,在水波里,轻轻搅动着划出一个“华”。

    她似乎无论做甚么,都上手都特别快,平生都天生有一股灵灵清清的气,格外心平气和,学什么都能到心里。

    那天去大户家送衣服,她只是听了一遍,看了几眼,就比那愁眉苦脸的大户家少爷,还要早的记下了这几个字词。心里怀揣着这几个字,她觉得像怀揣了珍宝。只是不知道同什么人,再去学多一点。

    阿爹说她是赔钱货,阿母说女人就该灶前灰头土脸,阿弟说jiejie就该时刻谦让,大户家少爷的夫子说女人生来有罪,服侍好男人,才是本分。

    张若华比划着这些字,觉得好像窥探到了什么远古的隐秘,一时间,把这些自出生以来就浸润着,听了一耳朵的“女人该如何”,都抛到了脑后。

    看,这个“牛”字,还真像家里那头老牛呢。她又比划出一个字,轻轻地笑了起来。

    然而,慢慢地,她开始长个,在她十四岁这年,她开始经常遭遇村里无赖子的sao扰。父亲偶尔看她,似乎也意识到那个赔钱货长大了。

    一天,她坐在屋里缝补家人衣服的时候,听到屋外有个老汉与她父亲说话:“我要买。”

    她父亲粗呀的声音重重啐了一声:“你老小子想得美!看这玩意牙口好的,至少得这个数!”

    老汉比了比:“最多这个数!”

    她在屋里听得惊异,父亲竟然舍得卖那头牛?

    然后,接着,她就知道了,他们卖得不是畜生,是她。

    那黑老汉进来,拿绳子往她脖子一套,不顾她的挣扎,硬是颁开她的嘴看了看,满意地说:“牙口不错。”又瞄了瞄她的身后:“屁股大,也好生养。”

    老汉一拉,她不动。她盯着爹和娘。

    她娘不看她,说:“家里要给老幺准备家业,你也大了。该嫁人了。”

    他爹皱眉骂道:“村里面哪家不是这样卖女儿的,我养了你十几年,你跟着岑老汉去,嫁的可不是岑老汉,而是是岑老汉那年轻儿子,享福着呢!隔壁那家,可是把女儿卖给了一个山里的老光棍。”

    岑老汉看她不动,猛然一拉她脖子上的疆绳,凶恶地吆喝:“走咧!”

    老汉力气大得出奇,她呼吸一窒,瘦弱的身子被拉得险些一跌,她看过村里人拉不听话的畜生。也是这样拉的。

    十四岁的她低低笑了笑,看了看已经接过钱的爹娘,像一头真正温煦的畜生一样,被岑老汉亦步亦趋拉走了。

    村里一路过去。没有惊奇与怪。这种老汉牵头“雌畜生”,是乡下常有的买女人事。

    就这样,她第一次离开了出生的地方。

    ☆、第44章 人间路〔三〕

    在十四这年,她被卖到了比张家村更接近山边的岑家,成了岑家的妇人。

    这家的日子,和张家并没有什么大的不一样。家里没有婆婆,听说原来有三个儿子,都夭折了,只留下她丈夫岑三狗一个。

    岑家的家境比张家好,地不多,但是有肥气,又大半是自家的,每年如果收成好,交完官家那花样繁多的苛捐杂税,竟还勉强可以糊口,能有一点钱剩着。这家里柴火是可以烧的,牛是壮牛(这点令岑老汉很得意,夸耀过很多次),有磨盘,坑上的干草时常是干净的。

    乡下人好面子,家里只要稍微好一点的,就要把媳妇关在家里,不教出去田里干活,以免口舌。又听说岑家没有婆婆,因此别人都多嘴多舌地说她竟然享福了。

    所幸岑家村这里还没有普及小脚。有的村子里,只要家境一好一点,就一定要媳妇缠脚。就是家境不好,也要先试着缠。而小脚女人,无论家境好不好,一般都是干不了重活的。

    那种小脚,张若华从前没有见过,张家村没有这个习惯。来了岑家村,岑家村本身也没有缠脚的风俗传入。但是她亲眼见了几个岑家村被卖来的外地媳妇,小脚象辣椒,不能下地,不能挑水。一步摇三摇,风吹就摔跤。

    虽然别人都多嘴多舌地说她享福,但是家里的事情没有一样轻了。岑家既然买了她,就不是让她来干坐着荒闲的。两个老少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