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文学 - 同人小说 - 【天刀鸿雁】短篇合集在线阅读 - 听闻王爷要议亲?【清水】

听闻王爷要议亲?【清水】

    公子羽自从回到现世就有些奇怪。

    事情还得从他上云城与白玉京一战说起。当时云城突然天地昏暗,似有一颗混沌大球将事件的中心——也就是白玉京公子羽小少侠三人包裹其中。发生了什么谁都不清楚,只见混沌散去,白玉京公子羽也随之消失,只余小少侠的身影。

    面对八荒各位前辈的询问,小少侠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吐出几个什么“玉京城”什么“宇宙”之类晦涩难懂的词汇,再问,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只得道白玉京与公子羽被血鹦鹉带走了。

    然后距离那惊天一战还未到一年,公子羽回来了。

    一开始谁都没发现他回来了,毕竟那一战之后长生殿几近荒废,几乎没什么人靠近。是公子羽自己摸到开封,很是疲倦又认命的样子去敲忠孝王府的门,只是手指还没落在门板上,就被蓝铮扼住手腕制止了。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公子羽瑟缩了一下。

    这一定是错觉,蓝铮想,手劲却不由自主松了一点,语气倒是强硬:“沈龙首如今不在开封,若公子找龙首有事,不妨去总舵歇息几日,等龙首回来。”

    公子羽垂下手臂,看着蓝铮,是要他带路。

    所谓的歇息,就是公子羽前脚刚到青龙会总舵,后脚就被蓝铮关进了地牢。

    是真正意义上的地牢,墙上还留着方龙香时期折磨他人留下的血印,一张木板做床,随地堆着的稻草被老鼠叼得七零八落,泛着潮湿的霉气。

    铜锁在公子羽面前落下,蓝铮一直提着内力生怕他突然发难,出乎意料的是公子羽很平静地接受了。

    实在是容易得太不像话。

    公子羽盘腿坐在咯吱作响是要马上破裂的木板上,嘱咐蓝铮道:“等沈孤鸿回来,带他来见我。”

    谁都知道公子羽生平有两个愿望。

    一是与白玉京一战。一年前他在云城找到了白玉京,虽不知胜负,但应该算是了结了这一夙愿。

    二就是和沈孤鸿一决生死。

    只怕他这一次来开封,就是为了此事。

    可就是只为这事,麻烦才大了。

    公子羽早已不是当时那个身中血衣蛊被八荒轮番重创的公子羽。他养好了经脉,学会了完整的大悲赋,沧浪剑在他手上,亦不知他消失的这一年里有何际遇。这么一个全盛巅峰状态的武林第一人,蓝铮可不敢保证沈孤鸿能如那年一般再次重创他。

    但又不可能不让沈孤鸿知道公子羽回来这件事。蓝铮去信给远在徐海西的沈孤鸿,又趁着沈孤鸿还没赶来的空歇时间,找来了大小少侠来商量这件事。

    对付公子羽大少侠有经验,且大少侠也代表八荒的立场。而小少侠是唯一目击公子羽随血鹦鹉消失的人,他对血鹦鹉所带来的一系列惊奇事件有所了解,说不定能从公子羽那里问出什么。

    听蓝铮这么一说,小少侠很是积极,当即表示自己要马上见到公子羽。

    小少侠只身一人去到地牢。

    这是小少侠要求的,要屏退所有人。有些事情别人听到也不理解,自从血鹦鹉出世,太多难以解释的事让别人觉得他英年就让祖传精神病祸害了。这一年他受过的非议已经很多了,虽说已经事多到不压身,但能少一件是一件吧。

    公子羽看是他,稍稍有些意外,但还是难得主动开口挑起话题:“我在天垣之外待过的有几个时空里,没能见得到你。”

    在公子羽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小少侠说不清自己是惊是喜,一边是“他乡遇故知”的终于有人能理解自己的倾诉欲望,一边是公子羽毕竟是八荒的罪人,有这样的奇遇不知是好是坏的忧虑。小少侠只压下心中种种思绪,冷静套话:“你知道什么是时空?你去过别的时空?”

    “是啊。”公子羽回忆着,“明明是同一片天地,同样的一批人,但每个时空每个人的性格不同,选择不同,最后的结局都不一样。”

    他看着小少侠,目光冷静审视:“就不知道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时空,他们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小少侠为他人逆天改命过,自然而然地回到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自然而然地更改选择,所有人都没有这些被更改过的记忆,小少侠使经浑身解数,将所有人带向了他认为美满的结局。

    这种事太过于荒谬,小少侠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过。公子羽这番话叫他心惊,他不确定公子羽是不是在别的时空里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亦不确定公子羽会不会是他维持圆满现状的变数。

    于是他试探道:“是吗?你看到了哪些人的哪些结局?”

    公子羽神色一瞬古怪起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想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东西,一瞬间面如寒冰。小少侠一急,正打算威逼利诱,公子羽先不耐烦开口了。

    “你这样很像白玉京,很讨厌。”公子羽说。“我和你并不是一路人,叫沈孤鸿过来见我。”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像白玉京了!小少侠突然蒙受冤枉,心中一怒就很想不管不顾地反问他:难道你就和沈孤鸿是一类人了?但见他眼睛瞪了起来又缩了回去,终究还是有点怵公子羽的气场的,很不争气地丢下一句“沈龙首就快到了”,悻悻而返。

    几个人拿公子羽都没办法,幸得沈孤鸿的马脚程很快,没几日就赶到开封。

    风尘仆仆的,连口润喉的茶都没能喝上的沈孤鸿被蓝铮半路截去地牢。公子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掀起眼帘,瞧见黑底滚金的袍角,竟有些恍惚起来。

    身在何地,今夕何年?

    而他又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参演着怎样剧情的话本?

    “你让他们把我找来,是为何事?”沈孤鸿问。

    他语气算得上温和,但也没有别的情绪所在。察言观色是公子羽一直都学不会的,很难从这平淡到与对待任何人都没有不同的态度察觉到什么,几分难以捉摸的惶恐之下,他能回之的只有沉默。

    沈孤鸿有一瞬地不耐。

    他很忙。

    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不管是如今之宋辽还是旧时唐与现时宋,风云诡谲之处,公子羽这种从不在乎他人身外事、做什么都仅凭自己喜欢的人又如何能懂?

    但他同时也是很有耐心的。公子羽这一生都不愿见他,沈孤鸿心知肚明,如今竟主动跑来开封要求见他,那一定是有什么非找他不可的事情了。能让曾经的武林第一人感到棘手的事不会小,虽然沈孤鸿不知道公子羽在纠结什么,但还是一撩衣袍,半蹲在公子羽面前。

    公子羽抬头看一眼蓝铮,蓝铮心领神会,退出地牢时突然怔住,沈孤鸿都没有发话他为什么要回避?但现在再回地牢实在有失脸面,只得找到个不近不远的地方站定,再欠着身子偷听。

    然而这兄弟二人交谈的声音实在太小,他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只言片语。

    不多时沈孤鸿走出来,公子羽尾随其后。沈孤鸿瞥一眼公子羽,吩咐蓝铮道:“带他去王府。”

    沈孤鸿在开封有两处住所。

    一在开封郊外极为偏僻处,除了几位信得过的友人无人知晓。另一处便是此次公子羽要去的地方,皇城脚下,无数人知道,各路人盯着的开封忠孝王府。

    蓝铮瞬间就明白,沈孤鸿此意是要让天下人都盯着公子羽。

    他承沈沧海一诺来到中原,在八荒眼皮子底下救走公子羽,已然恩尽情至,后来虽说公子羽再度从伏龙谷逃走,身陷辽营又离开,折腾了得八荒一阵一阵地后怕,但其实沈孤鸿已经不欠他什么了,也就随他去了。

    老实说,他自云城消失的这段时间,沈孤鸿着实松了口气。不讲良心地说一句,少了这么一个道德包袱,他行事要自由得多、有底气得多。

    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找自己?

    沈孤鸿永远不会将这句话问出口。

    他将公子羽安排在偏僻的侧院厢房,临街,隔着一道院墙就是热闹的市集,每日人流量数不胜数,以此同时还削弱了巡视人力。

    不管是赵恒,还是天峰,亦或是八荒的哪个门派,想要窥探就窥探个够吧。

    但伏龙谷锁链都困不住的公子羽,如今却被轻易地绊住了脚,他几乎是不出门的,那些因各种各样原因来窥视他的人想见他一面都难。

    提着两壶云滇的酒,蓝铮来王府套沈逆风的话。

    毕竟沈逆风在墙围内,比他们方便得多。

    沈逆风吃人嘴短,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二公子确实没做什么,每日不是练功就是在看书。”

    这蓝铮当然猜得到,公子羽还是龙首的时候除了找人麻烦也就只会这两件事,只是那时肯定比此刻闲适得多......

    蓝铮问:“除此之外呢?他就没有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沈逆风摸着酒杯想了想,那二公子可不寻常大发了。

    要知道原来在伏龙谷,公子羽可不会提起沈孤鸿半个字,大抵是有些命运自己不能做主的苦闷,不然他绝不会让自己的人生出现“沈孤鸿”三个字。

    那他能做的只能是不闻不问不看不管,自己单方面抹除沈孤鸿的存在。

    沈逆风作为在伏龙谷接触公子羽最多的人,将他这种逃避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而开封王府的公子羽会在黄昏临近饭点时状似不经意地溜达到前庭来转悠一会儿,得知沈孤鸿不会来后气场瞬间就冷沉了下来,天上飞只鸟过来都要考虑叫不叫,这明显的失落叫沈逆风实在是不能忽视。

    而沈孤鸿根本不会回这边王府,公子羽次次徘徊等待,次次失望回到自己的厢房。

    然后打坐练功。

    沈逆风站在窗户一侧。这扇窗户关不严,罅开一道缝,沈逆风可以清楚地看见公子羽周身微微激荡的金色气浪。

    他心里默默呼喊:二公子你真的够强了快别练了,再这么悲伤下去,万一哪天想不开又要报复天下,谁来救?啊?

    沈逆风心里很苦,但他确实不知道沈孤鸿在做什么,毕竟他现在的任务是盯紧公子羽,有异动不必禀报,马上处理之。

    都不考虑他能不能处理掉。

    沈逆风稍稍透露点消息给蓝铮,寄情于他能将消息带给沈孤鸿:“是有一点微妙,二公子开始关注起谷主的动态来了。”

    蓝铮听后倏然寒毛倒竖,“他莫不是想杀了沈龙首重掌青龙会?”

    沈逆风屏息不言。

    蓝铮拍案起身,说要去找沈孤鸿商量此事,一转身公子羽抱臂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一年未见,公子羽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气势越发骇人起来了。

    蓝铮腿一软,又坐回了凳子上。

    公子羽迈腿向他走来。

    蓝铮握紧了藏于护腕的薄刃,便是不能一击必杀,也能斩出一条生路。

    公子羽在他面前站定,俯下身,离他脸的距离仅有一指。

    “要对付我需要用蛊。”公子羽道,伸手握住蓝铮手腕,内力一震,布帛断裂,当啷掉出一把小匕首来,“暗器再快,也快不过我的眼睛。”

    他起身坐到主位上,拿过酒壶放在鼻下嗅了嗅。云滇所产之酒特殊又量少,几乎在五毒内部就消化完了,外界少能喝到正宗的。公子羽食指大动,仰头竟饮了半壶。

    “你跟着沈孤鸿快五年了,什么都没学会,保命的本事还退步了。”

    蓝铮回神过来自然也不惧他了,还半是讽刺半是调笑道:“跟着沈龙首,是不如在公子身边提心吊胆来得辛苦,自然退步了。”

    公子羽笑道:“也有进步的地方,嘴更利了些,不过也还是讨喜。”

    在座除公子羽外的两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这公子羽好似被夺舍成一个变丨态。

    蓝铮硬邦邦地接过话茬:“公子说笑了。”

    公子羽道:“刚才那句是说笑,现在这句是认真的,我对青龙会没有丝毫兴趣,亦不想动手杀沈孤鸿。”

    酒意自胃上了头,公子羽以手支颐靠着桌子,微醺迷蒙的双眼透着茫然的意味。

    “我只是还没搞清楚,他究竟......”

    蓝铮沈逆风竖起耳朵准备认真听,然而他却再也不肯开口说话,垂着一双隐隐有些红的眼睛,若有所思。

    没几日,沈孤鸿出现在王府。

    他来时面色不善,将信笺摔在桌上,交叠双手掩面一言不发。这种时候没人敢触他霉头,倒是公子羽,从门口廊下路过,见他气势沉沉坐在这,顿足想了片刻方才走进来,不急着说话,侧头看见桌上的信纸,拿起来一看,原是西夏隐隐有所动作的情报。

    “你要领兵去秦川么?”

    “嗯。”沈孤鸿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他抬眼看着公子羽,宽厚的模样,“听阿风说你一直在等我,是有何事?”

    登时间公子羽只觉耳尖开始发烫,好在他长发披肩挡住了,还能神色如常地说:“没有别的事,只是你要领军征讨西夏,我想同你前去。”

    “你要跟我去做什么?”沈孤鸿复问了一遍,像是很难想象公子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身子微微前倾,似要站起来仔细听他说。

    公子羽看他这样觉得可爱,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故意道:“怎么?我不能去么,我还以为我多少有点用的。”

    话虽是自贬,但弦外之音尽是横斜丛生的自命不凡。是啊,他可是一人可抵百军的武林第一人,想当初观音奴用尽手段从他身上得到了一点东西,至今受用,那他这个人愿倾力相帮,那又得少多少费尽心思的筹谋算计。

    本应该高兴的。

    但沈孤鸿脸上没有丝毫喜悦的神色,他沉默,观察了片刻公子羽的表情,又移开视线看着院落熹微暮光。

    “再说吧。”怕公子羽多心,沈孤鸿解释道,“这件事得禀告官家,由他定夺。”

    他原本想的是,公子羽名声极恶,又在辽营与观音奴有牵扯,赵恒应是不会同意他随军。沈孤鸿本想借赵恒之口拒绝了公子羽,然后又用自己打仗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开封为由将公子羽送回伏龙谷看管起来。没料到眼下赵恒无良兵可用,居然同意了公子羽随军。沈孤鸿怔愣住,想劝赵恒三思,但又开不了口说一句自家义弟的不是,只得叹息一声,自认倒霉。

    铁蹄浩浩荡荡踏破秦川风雪千年的宁静。沈孤鸿领精军在山头接应下已成太白掌门的公孙剑,只见他从容挥手,装备精良的骑兵纵马前冲,啊的嘶吼着,将西夏派来sao扰的不足百人的小队冲得溃散败逃。

    公孙剑松下一口气来,转身正要道谢,却看到公子羽垂手站在沈孤鸿身边。他大骇,尚在滴落西夏敌人血液的无锋之剑铮鸣而动,只感觉一片风雪缥缈,几滴血洒在被踩得泥泞的雪地里。

    公子羽似一只雁,在高处一枝不足手指粗的松枝上立足,松枝只轻轻弯了弯,落雪簌簌。

    无锋之剑伤不到他,地上的血点原是蓝色的剑刃上覆着的血被震了个干净。

    一击不中,公孙剑抖腕又换一式。沈孤鸿强势横亘其中,握住他的手腕捏住他的命门,几乎教他内力xiele大半。

    沈孤鸿对公子羽与八荒的血海深仇心知肚明,但他偏要拉这个偏架,还义正言辞道:“阿雁是官家特意相邀来协助之人,如今外患未平,我们决计不能内讧。”

    他松开公孙剑手腕,将轻盈落在他身边的公子羽回护身后,“待到平定西夏之乱后,昔日武林仇怨要怎么个解决,沈某绝不插手。”

    瞧他这话说的,还“昔日武林仇怨”,说得好像是随着公子羽假死,青龙会易主,一切都烟消云散,就八荒紧抓着不放也似。但公孙剑也是深谙何为大义,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虽有不忿,但还是重重一收剑,剑似哀鸣了一声,霎时,天地间又盈盈飘起了雪。

    独孤若虚也赶了过来,他看到公子羽还算冷静,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过多的眼神,他对公孙剑说道:“玉京军也来了。”

    玉京军如今是小少侠率领。

    当年白玉京随公子羽一同消失,小少侠被风云裹挟,经历了种种不易之后,身不由己地继承了白玉京的名号,接手玉京军。他心不在复唐,玉京军自然也极少出现,如今秦川动乱,他带着玉京军赶过来,只为天下出征。

    眼下青龙会天峰盟齐聚,玉京军也随时听从调度,中原形势一片大好。

    然而西夏也极其善战,亦习惯了风雪,两边竟还胶着了一段日子。

    关要隘口山骨林风,几乎只需公子羽一人就能守住。

    沧海六合霸道无双,腾飞起的剑气似海浪,携卷风雪更是如鱼得水,将要冲关的西夏军打得溃不成军。本来公子羽这人不在西夏的情报册里,见他如此霸蛮,西夏王有些慌了,停战了几日,遣人去打探公子羽的信息。

    武林第一人的事不难打听,随便捡一间茶馆,找到那说书的,丢一吊钱就能听到他种种或传奇或诡谲的事。只是打听到了又能如何?能对付公子羽的又不多,知道名姓的还都是中原人,西夏王又请不动他们,总不能跳个祭祀舞求上天赐一个?

    就在西夏王急得满口燎泡的时候,军营突然凭空出现了个人。这位不速之客通身全黑,几乎眼睛都没漏出来,身形矮壮不似健全人,开口声音也非男非女,是很利落的汉话,“我有办法帮你对付公子羽。”

    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西夏王大喜,忙邀这怪人进入帐中。盆中燃烧着木头,不仅祛除寒冷,还将营帐照得透亮,从外面看来,怪人佝偻的影子好似一张黑色的巨网,因火苗跳动而诡异地震颤。

    西夏王听他说完,脸色满是怀疑。

    “这真的有用吗?”

    “试试又何妨。”怪人说,“反正如果你要继续攻打秦川,总得死这么多人的。要是舍不得干脆退兵就好了。”

    隔日,西夏王调转兵力全力攻打药王谷。

    此处是青龙会龙首兼忠孝王沈孤鸿驻扎之地,因得之前一直在对付公子羽,青龙会大半人力输送去了山骨林风,而西夏军队改道进攻药王谷实在突然,谁都没有收到风声,等发现时再召回山骨林风的军队显然来不及了。

    当然,沈孤鸿也并不是全然不能应付。

    虽大半兵力跟着公子羽,但精锐都留在了自己身边,应付一段时间还是没问题的。沈孤鸿骑马站在风口,狂风呼号,寒霜如刀,割得脸一阵疼痛一阵麻木,他逆风撑开地图,思索是向关中草海的玉京军求援比较快,还是太白山门的天峰盟?

    或许还能再拖一会儿,等他们发现?

    沈孤鸿诡异地别扭起来。

    他将地图卷好,又静观了一番形势,忽拔出孤鸿剑,回头交代沈逆风:“你速速赶去山骨林风,除却武部和阿雁,将其余人马都调回来。”

    军中人都与沈逆风眼熟,见他如见沈孤鸿,自然会听令。

    然后他一振缰绳,冲入人群去,将几个手持长枪之人挑翻,撕出一道供己方回旋的余地。

    很快西夏军又补人反扑,刀枪碰撞铮鸣,萧条寒气里藏着浓重的血腥。沈孤鸿砍杀得虎口都已经麻木,正哀愁之际,黑衣肃杀从天而降,一道剑气如瀚海浪涛向四面荡开,竟将方圆二十步以内的西夏军震飞倒地,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干干净净。

    是沧海六合。

    公子羽收转剑势,沈孤鸿只看他背影,都能感受到他力竭疲惫之感。

    他肩头的雪都未化。

    而今日凌晨时分,秦川才落了雪。

    “你何时知道西夏军改道的消息?”

    “昨夜巡视,大概是丑时左右,发现西夏营地篝火熄了。”公子羽抬头看眼天色,此时天光正丝丝缕缕透过厚重的云往外泄,约莫是辰时。

    他只用了四个时辰,就从山骨林风赶到了药王谷,用最不可能的速度。

    沈孤鸿替他挑开一柄暗箭,问道:“其他人呢?”

    公子羽语气无不自得:“其他人速度有我这么快?我留了一部分人在山骨林风,其余人正在赶过来。”

    看着又添了更多人数的西夏军,专挑二人中间攻击,势在将他二人分开,公子羽眼眸暗沉:“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小心些。”

    但刀剑是不长眼的,他二人还是被人流冲撞分了开来。但正如公子羽所说,这群西夏军都是冲着沈孤鸿去的,公子羽这里只有几人缠斗,越来越多的人将沈孤鸿包围,精锐应对各自的对手犹自顾不暇,而离沈孤鸿最近的只有公子羽。

    他握紧了沧浪剑,汇聚全身内力凝在右手,眼看又是一招沧海六合。

    然而一道不知何处飞来的细小冰针刺入他颈部血脉,融化的瞬间将一缕血色雾气也似的东西带进他脉络。公子羽浑身一震,内力骤然溃散,眼前昏天地暗,也不知被谁撞了,踉跄几步摔到在地,从陡峭的山坡上滚了下去。

    见状,沈孤鸿挥剑斩下几个西夏兵头颅,几步抢到公子羽跌落的地方,伸手一捞却抓了个空。他眼睁睁地看着生死未卜的公子羽被西夏王拉着腰带拽起,丢在马背上扬长而去。

    公子羽被西夏王俘了。

    沈孤鸿全身血液倒流,大脑空白,竟不敢想这究竟有如何后果。

    也不知是谁那么无聊,用这么恶心的香料熏他。公子羽猛烈咳嗽几声,意识回体的同时头痛欲裂,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又中血衣蛊了。

    “公子醒了?”

    是很蹩脚的汉话,听得公子羽实在不想睁眼,反正头还在痛,他不动声色好好躺着,等着身边人的下一步动作。

    那人见公子羽没动静,也不恼,继续说:“公子如此天人之姿,却为仇人做事,不觉得委屈么?令夫人九泉之下恐怕难以瞑目,或许你我可以合作,踏平中原。”

    虽然是闭着眼的,但那人隐隐感觉到公子羽翻了个白眼。

    无所谓,反正公子羽的拒绝也在怪人的计划之中,他也不在乎公子羽的选择。

    他起身,离开之前吩咐侍女照顾好公子羽。公子羽睁眼看着他离开背影,是西夏少见的锦绣华服,金丝勾线出看不懂的动物形状,因是西夏王。

    公子羽本以为他是为了大悲赋而来。

    侍女精心照顾着他的起居,前段时间打仗留下的小伤也被好好地治疗,事无巨细办得妥帖,几乎都不用公子羽亲自做什么。这样的蜜糖毒药,公子羽受得浑身不自在,又不愿意同这些蛮人开口。

    西夏王偶尔会过来一趟,看看公子羽缺什么就命令补什么,怕公子羽无聊,还去找了象棋同他较量几局,或是用拗口的汉话同他聊聊无关紧要的小事。

    如此两月,西夏王仔细打量了一番公子羽,笑道:“看公子恢复得利索,可以送你回中原了。”

    于是就真的为公子羽准备了行囊和一干西夏特色小物件,将公子羽送回药王谷两军交界处,友好地给了公子羽一个拥抱,潇洒挥手离去。

    将守关的士兵吓得,都不敢放公子羽入关,赶忙将沈孤鸿叫过来定夺。

    瞧着容光焕发被养得细皮嫩rou的公子羽,身上披的还是中原有价无市的雪豹皮裘,再一想他被俘这几月两军交战就没停过,他倒是去享福了,也不知他和西夏王有没有勾结什么,才换来如此乐不思蜀的两个月。

    沈孤鸿恨得差点将牙咬碎,却硬是挤了个笑容出来,道:“阿雁受惊了。”

    “还好......”公子羽轻咳了一声,应是被冷到了,脸颊淡淡地有些红,“现在需要我去哪?”

    沈孤鸿心里冷意渐生,脸上还是笑着的,“现下各处人手都是够的,你先去太白吧,唐盟主和小少侠都在那,你们互相有个照应。”

    公子羽倏然抬头看他。

    他并不是半点心机都没有的蓬头稚子,他知道沈孤鸿在借天峰盟和玉京军之手软禁自己。

    两月前被冰针刺中的感觉又来了,不过这次是刺入心口,千丝万缕,明明不是那么疼,却酸胀寒凉,将他四肢冻结在原地。

    “你不问我在西夏经历了什么?”公子羽试图自救。

    沈孤鸿移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抬手指了两位忠孝王府的侍卫,“护送公子羽去太白。”

    “不必,我自己会去。”

    夜深,万灵沉睡。

    小少侠感受到沉剑池有奇怪的内力激荡,他起身披上狐裘走出房门。月色下,除却霜雪,一头银发披盖在身上的公子羽盘腿坐在沉剑池中,这一处池水很浅,刚刚淹到他腰间。公子羽不惧透骨寒凉,自他体内源源不断发出的内力将沉剑池推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小少侠抱臂看了一会儿,忽掠身至离公子羽身边,沉声道:“你在恐慌。”

    “我没有。”

    “呵。”小少侠嗤笑一声,“若不恐慌,已经学会完整大悲赋的你,又怎么会生心魔?”

    公子羽睁眼看他。

    小少侠依旧是那个小少侠,只是周身气度与平日不同。公子羽听说白玉京代代相传头痛之症,头痛好时身体里就会长出另一个性格迥异的灵魂,想来今夜出现的就是另外那位小少侠。

    更为冷酷,更为理性。

    公子羽冷声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现在正是宋夏战争的关键时期,我们在秦川这苦寒之地守了这么久才有了优势,可不能因为你走火入魔而功亏一篑。”

    小少侠蹲了下来,袍角落在水池里他也不在乎,徐徐善诱:“你应该也清楚这个世界里我是唯一一个能理解你的人,说吧,纵使你是公子羽,武林第一人,也不必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或许是真的憋了太久太久,直到从西夏回来那日,沈孤鸿不愿听他解释的怀疑挑动了他内心早就暗藏的惶恐的弦。

    自那日起,他的大悲赋就再不纯粹,总有血色雾气缠绕其中,搅乱他识海,吞噬他的理智。

    “大哥他在别的宇宙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冷漠的。”

    公子羽从不称呼沈孤鸿为大哥。

    他们从相识那一刻就是对手,纠缠了三十年,从伏龙谷到八荒,又从八荒到伏龙谷,不死不休。可沈孤鸿又常常避战,公子羽被他躲得怀疑人生,再次负气出谷,他自问他与沈孤鸿二人之间谈不上恨,更多的是一种王不见王的同类排斥,既然没办法生死一决,那不见面总可以吧。

    想通后公子羽又开始重拾与白玉京一战的目的,他查到云城位置,也找到了白玉京,本以为此生又一愿得以了却,但天命实在弄人,最后关头他被那诡异的小姑娘带到了天垣之外,那小姑娘告诉他,这些是他存在的世界另一个不同选择下产生的分支。这些树根也似的分支生生不息地运转,也有大宋,也有武林,也有八荒,也有沈孤鸿。

    至于公子羽自己,有的分支是公子羽,是武林第一人,有的分支仅仅是沈孤鸿,是空有名声不见踪迹的沧浪岛岛主,是伏龙谷谷主,是沈孤鸿青梅竹马的妻子......?

    “荒谬!”公子羽记得自己这么骂了一句,出离愤怒。

    那是他唯一一句对小姑娘说的话,小姑娘只低叹一声将他推入了一个分支,坠入虚空的时候,公子羽听见她说:“去亲眼见证吧,你就知道了。”

    “所以杨绵绵把你带入了不同的时空?”少侠问。

    公子羽颔首,继续回忆。

    第一次到的分支,是从公子羽小时,燕云惊动了士兵与阿泰走散开始的。

    又经历了一遍过去走过的日子,公子羽害怕会失去一些本能得到的东西,并没有利用先知来规避所有让他不愉快的事情,除了明月心。他不想明月心重蹈覆辙再一次在嘲天宫死去,为此也耗尽了心力,但正如昙花一夜终将会凋落,命运是无法更改的,明月心还是死了。

    “然后呢?”

    然后他依旧被八荒围攻,沈孤鸿适时出现,鸿雁之决过后,他又被带到了伏龙谷。

    养伤的日子,沈孤鸿告诉他,他爱他。

    宛若一记重雷,将他劈得意识阵阵发光的白。

    此时此刻公子羽回想起来,这大概是他挣扎得最激烈的一道分支了。后来他和沈孤鸿这么你进我退尴尬地对抗了一辈子,油尽灯枯的时候他松了口气,缓缓闭眼,又陷入了那种下坠感之中,直到身体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托举住,公子羽睁眼,又来到另一个分支,成了另一个自己。

    又开始了和沈孤鸿的孽缘。

    他自己都不记得和沈孤鸿纠缠了几十个分支,不同的自己,不同的沈孤鸿,唯一不变的就是沈孤鸿都会说他喜欢他。强迫也好,耐心等待也罢,公子羽每一次分支的记忆都存在着,凭空多活了几百岁一样,这几百年里被沈孤鸿死缠烂打,真的是钢筋铁骨都要被磨断了。公子羽精疲力竭,看着眼前的沈孤鸿,想起别处分支的他不是没让自己有一点点动心过,他很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就认命吧,反正跟他在一起是一辈子,逃离他也要逃离一辈子,这不知道还要闹几辈子,真是受够了。

    于是乎他投入了沈孤鸿的怀抱,狂乱的心跳下,不是没有欢喜的。

    本以为这样就能圆满了吧?先跟沈孤鸿过日子试试看,这样的想法才冒出来,就被杨绵绵临门一脚,踹到了这个分支。

    现身在长生殿内,他慌忙赶到开封找沈孤鸿。

    可是不一样了,这个分支的沈孤鸿待他如以往任何一个分支那般温厚,但也仅仅只是温厚而已,他感受不到沈孤鸿落在自己身上视线的情愫,与之互动也很是生分,从来没有过的生疏带来公子羽都不敢相信自己能有的恐惧,恐惧积压在心里,从西夏回来后因为沈孤鸿的怀疑而爆发。

    “他凭什么不相信我?”

    “他为什么要相信你?”少侠反问,凉薄地说道:“毕竟你有前科不是么?观音奴的大悲赋不就是你给的。”

    公子羽豁然起身,他身上水流如注,一如他狂乱的思绪,“我并没有给她真正的大悲赋。”

    “真假参半,那不也有一半是真的?”

    小少侠也起身直面他,大抵是领导者都有相似的地方,公子羽看着小少侠的眼睛,似是看到了沈孤鸿在对自己的审判,他往后退了一步,小少侠上前一步,踏入池水中,逼近他。

    “观音奴凭着这一点真的大悲赋学到了皮毛,这点皮毛就够她受用了,她本来是无关紧要的人,但辽国新帝即位她心有愤懑,一直伺机谋反,宋廷还得留意她的去向,这不是你的过失?

    “而现在你却要因为自己的私人情感诱发心魔,再来毁了宋夏战况的平衡?

    “你对得起一直在为天下太平努力的沈孤鸿吗?”

    公子羽百口莫辩,颅内嗡嗡铮鸣,眼前诡异地弥漫起血雾。他整个人都提不起力气,眼看要跌进池里,小少侠伸手将他揽在怀中,气急败坏道:“妈的你闯祸了就把我放出来了,我警告你多少遍不要激他,他因为琉璃火......”

    后面小少侠在说什么,公子羽就听不清了。

    他得了非常严重的风寒,周身guntang,明明哪里都不舒服,却动一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小少侠卖乖去跟公孙剑求药,又写了短信将公子羽病重的情况说了说,叫人带给沈孤鸿。

    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失踪多日的薛无泪。

    薛无泪主动迎了上来,他看着小少侠手里提的药,阴阳怪气道:“还没死啊。”

    小少侠淡笑,却森然命令道:“跪下。”

    薛无泪错愕之余,本能地撩开衣摆跪在了碎石堆上。待小少侠越过他走了之后,他才懊恼自己居然一时不察,没发现那个皮囊下的是那个冷血无情的鬼东西。

    待到天暝,薛无泪才敢起身回到小少侠所在的卧房。

    小少侠正手执一册治国论,懒懒倚在榻上看,就会看这种书的,定然还是那个鬼东西。薛无泪心中腹诽,但还是拖着膝盖疼痛的双腿走到小少侠身边。

    小少侠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么?”

    “因为我伙同西夏王设计公子羽、离间他兄弟二人,是为投敌。”

    “不是。”小少侠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透明琉璃瓶,里面有薄薄一层黑色的灰烬。

    薛无泪脸色倏然发白。

    杨绵绵攒够了所谓的“燃料”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之后,五色琉璃花就开始枯萎。绝智轩对琉璃火的研究才刚刚有点起色,小少侠不忍心他们的成果付之东流,想方设法收集了最后一批琉璃火存在星瓶里要送给绝智轩。当时小少侠被别的事情绊住了,就交给薛无泪去送琉璃火。

    星瓶能保证琉璃火不失效果的奇用,只有云城的人才知道。薛无泪利用这点,将琉璃火换入普通瓷瓶交给绝智轩,留下一簇存入星瓶中,留作自己用。

    后来公子羽再度现世,并高调加入抗夏队伍。薛无泪深知这是一个除掉公子羽的机会,于是他找到西夏王献上离间公子羽与沈孤鸿的技法,趁公子羽被沈孤鸿分走注意力,将琉璃火暂封在冰针中,射丨入公子羽体丨内。

    一切都很成功。

    结果琉璃火失效变成了粉末,还被小少侠收集到了。没能看到公子羽像云城那群愚民一样失了神志变成活死人,实在是叫薛无泪大失所望。

    小少侠道:“绝智轩给我来信,说送去的琉璃火没研究出成果,我还以为是他们失败了,却没想到是有人抗命,换了瓶子,给他们送去了一堆没用的灰尘。”

    他歪头靠在手臂上,笑盈盈的,“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要怎么赎罪呢?”

    高烧了三天,公子羽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

    他能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照顾他,提他擦掉身上的汗,换衣,喂药,喂点甜糖水。昏沉间他以为自己又换了一个分支,遇到了那个从他十岁就爱着他缠着他的沈孤鸿。

    大抵是为了报复这段时间沈孤鸿的冷漠吧,他故意松懈自己,任由自己在风寒中昏睡。只是药实在太苦了,沈孤鸿又笨手笨脚地老是呛到他,他有点忍不了了,必须醒来抱怨一下沈孤鸿,再抱怨一下故意开又苦又呛的药的容姑姑。

    他勉力睁眼,看到的却是在喂他喝药的小少侠。

    小少侠一张清秀的脸埋在狐裘里,猛地和公子羽对上视线,吓得差点拿不住碗将药泼他脸上。

    公子羽那瞬间的委屈和心伤藏都藏不住,小少侠很怕吃这套,忙诶诶诶了几声,“你别激动啊,战势那么吃紧,沈龙首抽不开身过来的。”

    但其实沈孤鸿的反应很冷淡,他收到信后,只是找军医写了张药方带过来,并没有只言片语,看起来还是很介怀公子羽和西夏的事,公子羽这真的是瓜田李下,不是黑也是黑了。

    公子羽显然听出了他的安慰,他摆了摆手,“待雪停,让沈孤鸿将我送回开封吧。”

    他甚至都不敢提自己回开封亦或伏龙谷,反正总要有人来监视他,朝廷那边也好青龙会也好天峰盟也好,他都替他们累得慌,或许他回到开封,回到一开始的状态,沈孤鸿会更轻松吧。

    小少侠没料到他会这么颓丧,郁闷了会,才道:“我会派人送你回去,让他最后一个知道,急死他。

    “其实你也别觉得沈龙首冷漠,他冒天下大不讳都要救下你,将你藏在伏龙谷,说不定真的有那么一点私心在,只是他看不透你的心,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龙首回忆小时候和你比赛吃包子的事,那开心的样子不是作假。更何况他都这个年纪了还没娶妻,谁不说一句他有问题,说不定真是个短袖。”

    小少侠想了想,凑到公子羽耳边低语了几句。

    入了春,赵恒觉得这战争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伤民伤财了,备了厚礼送给西夏王。以游牧为主的西夏在开春不愁粮草,无需靠打仗掠夺资源,加之打了那么久也有点吃不消了,西夏王就坡下驴,拿钱撤兵走人。

    公子羽在开封无所事事了三个月,沈孤鸿可算是回来了。

    看到公子羽还老实待在开封忠孝王府内,他松了口气,拍了拍公子羽肩膀,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老管家烧了满满一浴室水为沈孤鸿洗尘。忠孝王府的浴室很大,像个小池塘似的,别说沈孤鸿一人洗浴,再来十个人都足够戏水的宽敞。

    打了快一年战的沈孤鸿终于得以好好放松,他靠在浴池边沿,放任身体被热气蒸熏而变得飘飘然。忽然他感觉到一双手在抚摸他,这双手修长却粗糙,rou茧集中在右手,以沈孤鸿的经验这绝对是一双用剑高手的手,他扼住这人手腕,往水里一拽,只听扑通一声,公子羽被狠狠掼进水池里,肩膀与水池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rou眼可见的青紫起来。

    “阿雁?”沈孤鸿错愕道,“你怎么在这?”

    没错,这就是小少侠当时出的馊主意——

    “这种事试一试就知道了,沈龙首如果见色起意,那喜欢你的事八九不离十,两人做一做说开了就好。”

    公子羽怒道:“我是那种人?”

    小少侠见识过公子羽的rou丨体,那真是可圈可点秀色可餐,于是他献出一计。

    “也不是要你爬丨床什么的......就男人和男人之间,一起洗个澡很正常,这不就是机会吗?”

    ——

    真的正常吗?

    反正公子羽很后悔,他怎么会真做出这种事来。

    正懊恼呢,沈孤鸿却留心起他身上的伤来,手指抚摸上那盘桓在公子羽腰背上如rou虫般鼓起的疤,约莫有一指粗,与周围肌肤明显不一样的颜色,按上去软软的,松手就透出些血色来。

    “怎么来的?”他问。

    公子羽回头看了眼,“观音奴打的。”

    他语气没什么特别,观音奴鞭笞他又不是一次两次,只是这道伤口格外深,没养好才留下疤而已。但是他突然想起什么,低声委屈道:“那时我内力还是很乱,承受不住她这一鞭,我无奈之下只能以大悲赋为条件换取时间。”

    沈孤鸿不咸不淡嗯了一声,这些事他都知晓,他抚摸着那一道疤痕,也不知在想什么。公子羽反而想到了别的分支里他和沈孤鸿没少借由这件事为起始做点深入的事,只是想着身体就微微开始发烫,他几乎情难自禁,沈孤鸿突然开口。

    “阿雁,观音奴又写信给官家,说要与我共结连理。”

    兜头冷水泼下,公子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自然是不愿的,可总得找个借口干脆利落地回绝她。”

    外面沈逆风轻轻扣了扣门,“王爷,该进宫面圣了。”

    水声响动,沈孤鸿已经离开了浴池。公子羽孤身泡着,许久泼一把水到脸上,依稀听闻他吁出的气息有些颤抖。

    小少侠径直来到王府,握住兽口中的铜环敲门三声。来开门的小厮认识他,边开门请他进来,边道:“王爷现下不在府里,少侠有什么事么?”

    小少侠道:“我来求见公子羽前辈。”

    要见公子羽并不难。

    小厮将他带去见管家,管家又领他去了侧厢房。公子羽一身黑衣立于墙角,那里有一拢长势甚喜的桃树,绿叶重叠交错,在砖墙上投下斑驳树影,只是不知道为何明明已是春深,桃树枝上仍未见桃花,叫人不觉生出几缕失落之意。

    公子羽望了一会儿,才侧目看向小少侠。

    “你来了?”

    他似不意外,顺手摘下一片被虫啃食过的叶子丢进花坛,指了指附近的石凳。

    小少侠等公子羽坐下,这才在其对面落座。他闻到公子羽身上有酒味,又见公子羽似是心情不错,很是替公子羽欢喜道:“结果如何?我有喜酒喝么?”

    公子羽缄默,小少侠看他这副模样,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用手亲拍了一下嘴表示认错。

    公子羽却突然说:“他在准备议亲了。”

    “好事啊......”小少侠突然反应过来,“啊?”

    “那日他叫我去书房,我看到了,挂了很多开封江南一带适龄女子的画像。”公子羽苦笑一声,“他说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回绝观音奴,我就该想到的。”

    “不是...这...唉,你别难过。”

    “我问他我的鹰在哪里,沈孤鸿说在伏龙谷,如果是他的话,会带在身上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不是他。”

    公子羽趴在石桌上,“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要怎么做我才能去到另一个分支?”

    “不可能了,公子羽。”

    公子羽抬眼看小少侠,小少侠神色淡漠,但眼神很闪烁,好像在争斗着什么。

    在小少侠疯狂搜刮词汇安慰公子羽的空挡,那位小少侠抢占了主导位置。

    “血鹦鹉已经回到了它该在的地方,没有什么故事的分支,这里就是你原本的世界,”

    “嗯。”

    公子羽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却将脸埋在臂弯,很是痛苦地蜷缩起来。

    ·

    公子羽突然要回沧浪岛。

    沈孤鸿先是不同意,毕竟沧浪岛太久没人打理,回去也是一片废墟,并告知他可以回伏龙谷。

    但架不住公子羽执拗,再加之天峰也在施压他尽快将公子羽安顿好,想想沧浪岛好歹既不被世事招惹也不招惹世事的好地方,还是同意了公子羽回去。

    一艘薄船,一点物资,父亲的沧浪剑,外公的小鹰,是公子羽要求带走的东西。

    来送行的只有小少侠和沈孤鸿,小少侠看那小小一艘船,有些担心,“这禁得住浪吗?”

    “回到沧浪岛足矣。”

    公子羽说,他最后看了眼沈孤鸿,踏上小船。此时正值黄昏,海风吹满船帆,公子羽一身白衣也随风鼓胀簌簌,像一只再也不会回来的孤雁。

    小少侠目送公子羽的船只变成蔚蓝海洋的一个黑点,他转头看着沈孤鸿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玩笑道:“怎么?cao心了那么久舍不得了?”

    “或许吧。”沈孤鸿揉揉晴明xue。

    “沈龙首好事将近,什么时候摆酒啊?”

    “什么好事?”

    “成亲啊。”

    沈孤鸿疑惑道:“官家将兵权交之与我,我也做了不婚娶不育后人的誓言以打消官家的猜疑,你为何会觉得我要成亲?”

    小少侠一惊:“那你前几日四处搜罗待嫁淑女?”

    “朱小月不知听哪个时代过来的人讲的什么婚姻自由......恋爱自由,想做一个什么相亲节目让适龄男女互相瞧瞧有没有眼缘,我在帮她搜罗情报。”沈孤鸿画风一转,“我看少侠也挺合适,名气也在,要不要参与试试?”

    “啊?我不要!”小少侠骇然拒绝,“那你是怎么拒绝观音奴的?”

    沈孤鸿放眼望去,海面被夕阳映照得橘红深蓝相交映,他嘴角有了丝温柔笑意:“或许真如世人所说吧,我可能真的是个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