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突破

    凝竹回到无尘峰后听从叶百川的劝诫对外宣称闭关，不再外出，实则日日读书饮茶，除了偶尔研究一下符印阵法，再没做任何与修炼相关的事情。她无意圣女之位自然不急切于修为，反倒是日日祈祷叶凝丝能够继续突破，坐稳圣女之位，这样李芸也就不会再对她百般针对，她才能落得清闲。

    而碧玉峰那边，叶百川把顾久安拘在清风苑中让其不分昼夜地修炼，有他坐镇在侧顾久安自然是少了许多麻烦，哪怕叶家关于顾久安是魔的说法此起彼伏，也都止步于苑外。每次打开瑶光镜，顾久安皆是如同石化一般在打坐修炼，吸纳灵气，虽看不出修为如何，但外伤却愈合得很快，凝竹也就放下心来，不再日日看守。

    如此闲了一月有余，没等到叶凝丝突破，反而是顾久安先有了突破的迹象。

    碧玉峰上空逐渐凝结起黑色的雷云，叶家关于顾久安的言论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毕竟，若他是魔便不可能靠着灵力修炼突破。还有人猜测，估计是大家都说他是魔，把人刺激紧了，这才拼命突破以证清白。

    凝竹遥望着黑压压的碧玉峰上空，好似明白了叶百川的苦心，心底感叹，他虽动不动就扬言要杀了顾久安，也只是嘴硬心软。

    但很快，凝竹又不确定了。

    顾久安虽被封印了魔气，但归根结底还是半魔之身，他的练气期雷劫要比普通修士凶险许多，数量更多，威力也更大。

    这点叶百川自然清楚，即使不知，也能从压在碧玉峰上空气势汹汹的暗紫色的雷云看出端倪，可他不仅没有为他布下任何阻挡的结界阵法，也没有给他准备任何防御的法器，唯一的指示是让他找个无人的山头，以免殃及到清风苑。

    寂寥的旷野之上，翻涌的黑云之下，顾久安沉默地持剑站立在狂风之中，衣衫被撕扯得猎猎作响。天空雷云越聚越浓，越压越低，偶尔有紫色的光芒在翻滚的黑云中闪烁，仿佛交织游走的蛇群盯准了猎物后频频吐出的蛇信。

    终于，一道道如同电鞭的闪电从天而降，直指地面孤身独立的青衣少年，他不躲不避，只是努力保持着站立的姿态，任由天雷将他劈得左右摇摆。四五道雷劫之后，地面已是坑坑洼洼焦黑一片，顾久安抵抗不住，猝然单膝跪地，以剑鞘撑地稳定住身形，继续承受余下雷劫的轰炸。

    凝竹看着瑶光镜，清秀眉毛又蹙了起来。

    哪有人这样子渡雷劫呢？

    轻划镜面，景象转向了叶百川，他依旧站立在不远处的山头，漫不经心地抱着胸，冷眼打量着被雷劈得狼狈不堪的顾久安，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起初，凝竹还认为他是站在那里是为了以防顾久安发生不测，但现在，凝竹只觉得他是为了避免自己前去相助，特意留在那里监视。

    将近十余道雷劫劈下后，顾久安身形摇摇欲坠，但天空中的雷云却依旧如黑墨翻涌，闪电也越来越密，仿佛从黑云中伸出的嶙峋却锋利的白爪，怒吼着要撕裂地面蜉蝣撼树之人，丝毫没有减弱的痕迹。

    这绝对不是练气期二九雷劫应有的迹象，凝竹坐不住了，沉思片刻，快步出门，在门前空旷处双手引灵结印，布下了一个引雷阵。

    听得碧玉峰上第十八道雷声响起，凝竹变动结印的手势，脚底繁琐的阵法随即亮起灵光，碧玉峰上空厚重的雷云开始迅速地向无尘峰游走，几息之后，无尘峰便已黑云压山，昏暗如夜。

    看着天空中快速移动的雷云，叶百川面露诧异，心中闪过一丝不妙，随即御出长剑飞到了上空，看清了雷云停留的位置后，脸色骤变，怒斥了一声“胡闹”便怒气冲冲的赶向了无尘峰。

    感受到上空由暗转亮，垂首半跪在地面的顾久安缓缓抬起了头，看清空中雷云移动的方向后，一双浓密剑眉也紧皱了起来，强撑着焦黑的地面，踉跄着站起身来……

    ————

    叶百川赶到之际，雷云已经开始轰炸无尘峰上空的结界，它仿佛一头被人束缚了片刻自由的怒兽，一挣脱禁锢便要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投掷的天雷密集且狂暴，仿佛以雷电编织了一张大网，整个笼罩了无尘峰。

    四下转了几周没找到突破之处，叶百川随即咬牙切齿地给传音凝竹，“不管你做了什么，赶紧停下来！就你那点修为也敢挡魔族的雷劫！”

    “小叔，你可能误会了，是我恰巧也突破了……”一道宛若清风细雨的轻柔女声在叶百川耳边响起，却激起了他更大的怒气。

    “你别想骗我，快停下来！”

    “是真的，小叔，我现要突破金丹初期了，你若不信，可以等雷劫结束查探我的修为。”

    修为提升之事做不了假，并且凝竹的声音过于坦然镇静，让叶百川也不能确定了。

    难道真的有那么巧的事情？

    “小叔，我设下的结界很坚固，你不必担心我，你且站远一些，免得误伤你。”凝竹的声音又在叶百川耳边响起，引得他眉头直蹙。

    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呢，就算她再精通阵法，筑基的修为又能布下多坚固的结界，她上次渡劫如此凶险，全靠她娘亲留下的顶级法器才侥幸无恙，现在她那里能再找一个那种级别的法器？

    长袖一挥，一层银白色的结界加在了无尘峰原本的结界上方，他随即身体悬空，脚底长剑一分为十，在雷云下方穿梭着抵挡天雷。

    凝竹看着空中长剑与闪电相交激起火光四射，心中愧意无限蔓延，有意无意，她已经对叶百川说了太多谎……

    可无论她怎么劝说，叶百川都无动于衷，只是凝神御剑为她抵挡雷劫。

    ————

    无尘峰与碧玉峰交界的山谷中，一个满身狰狞伤口的少年踉踉跄跄地赶着路，偶尔看向上空的闪烁的雷光，眼中难以自抑地流露几分急切。在他靠近无尘峰山脚的时候，原本死咬着无尘峰不放的雷劫突然调转了方向，斜斜地射向了山脚。

    那少年被雷劈中向后弹出了十步之远，他撑着颤抖的手臂想要坐起来，却被紧跟其后的道道天雷死死地钉在了地面。

    凝竹与叶百川都发现了这个异常，二人放出神识，瞬间查探到了源头所在，一人慌乱不已，一人嘴角勾起，挥手撤去了抵挡雷劫的长剑。

    顾久安如同一块人形吸铁石一般引走了大半天雷，余下几道无关紧要的雷光被两重结界稳稳挡下，叶百川不必再忧心凝竹，踩着长剑继续抱胸看戏。

    “小叔，你也帮帮他呀！怎么能让他替我吸引雷劫啊。”这次是凝竹先忍不住传了音。

    “这可是天地之力降下的天雷，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淬体方式了。”叶百川懒散地回话。

    “就算顾久安体魄超常，也经不住这么猛烈的天雷攻击啊，这天雷看起来想要杀死他一般……”

    “置于死地而后生。”

    凝竹忍不住了，向引雷阵中注入了更多灵力，滚滚天雷瞬间有所感应，三分之二的天雷射回了无尘峰，只有三分之一天雷还锲而不舍地追着顾久安。

    “你又做了什么？！”

    凝竹心虚不已，但还是强装镇定的说道，“或许是顾久安太虚弱了，吸引天雷的能力变弱了，天雷不就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叶百川脸色冷了下来，看不出来相信没有，凝竹脑中飞速运转，思考如果叶百川再质疑该如何应对，但幸运的是，天雷的威力开始变小，有了停息的趋势。

    待最后几道天雷落下，雷云好似不甘一般又轰隆作响片刻，便逐渐散去。

    “你最好乖一点别被我发现什么，我虽不会罚你，但可不会对他心软。”

    冷冷传完音，叶百川踩着长剑俯冲而下，似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地面，拽起被劈得焦黑的顾久安飞回了碧玉峰。

    结界之内，凝竹揉了揉眉心，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自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枚丹药，将自己的修为释放到金丹初期。

    如此，也算圆过去了吧？

    ————

    一日之内，雷劫移了两处，炸了两人，这等异象自然引起了众人关注，待真相揭晓，叶家一片哗然。

    赞叹有之，惊奇有之，怀疑亦有之。

    但凝竹与顾久安都实打实地增长了修为，且事后灵台清明，灵力纯粹，再多疑虑也只能埋在心里。

    有人猜测，是圣女凝竹本就修炼到了突破的临界点，但碍于无尘峰灵力实在匮乏，所以虽突却不破，恰巧顾久安突破时的天雷附带了浓重的灵力，圣女吸纳后补上了临门一脚，这才紧跟着突破。

    这猜测合情合理，得到了叶家众人的认可。

    消息传到无尘峰，凝竹感到好笑却又庆幸，总归是圆过去了这件事情。

    但很快，她笑不出来了。这话传着传着逐渐变了方向，说叶家圣女这等天赋待在无尘峰实在不该，应当早日回圣女峰修炼，也好早日大成，福泽叶家。

    这等言论一出，随即滋生更多流言，很多人私下议论，说是家主夫人不喜继女，不允许她回圣女峰。

    圣女峰的行宫中，李芸摔了几套杯子，责罚了几遍侍女之后，带着一众侍女弟子大张旗鼓地摆驾无尘峰，苦口婆心劝说圣女回殿修炼，被凝竹婉拒后，她痛心不已，劝说再三，耗到日落时分才踩着余晖归去。

    回到圣女峰后，她日日盯紧无尘峰，殚精竭虑想要找到打压叶凝竹的机会，但一直一无所获。那个声音也好似彻底消失一般，无论她独处时怎么呼唤，都没再出现。

    一日晚上，她睡意朦胧间听到屋中有一男子声音响起，立刻惊坐了起来，但清醒之后才发觉，那传音来自她久出未归的丈夫，叶万山……

    “芸娘，我已踏上归途，月底可达，勿念。”

    李芸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底柔软润滑的云被，眼底晦暗不明。

    叶万山素来内敛甚少直白地表露情意，可那声芸娘喊得温柔且眷念，可想而知是思念太甚，难以自抑。

    她觉得自己应当开心，可心底却愈发沉重。

    月底，太快了。

    她还没找到机会将叶凝竹彻底拉下神坛，叶万山回来之后，只会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