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执拗

    凝竹的灵识依旧没在秘境中找到其他人，但秘境最东侧的群山似乎比起之前各向左右移动了少许，中间漏出了一个豁口，恰好连着谷地的这条溪流。

    凝竹与顾久安对视了一眼，顺着溪流向东走去，穿过群山间狭长的山谷后，走进了一片桃花林。

    沿途看到溪流上飘荡着桃花瓣，便猜知山后会有桃树，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一片桃花林，漫无边际，灿如云霞。

    桃花林的地面落满了花瓣，踩在上面好像踩到了松软地毯之上，完全看不出道路痕迹。

    抬头却能看见一座七层的八角楼阁，第二层檐下挂着一块牌匾，写着“花晨月夕”，楼阁通体以红木造就，墙壁的雕花华丽且精美，每一层阁楼八面皆有凭栏。

    灵识往里面探了一下，这个楼阁中的布置似是女子的居所，楼中空无一人，只是有着异样的灵力波动。

    能去的地方似乎也只有那一处。

    二人向着楼阁走去，顾久安走在凝竹旁边，两人近得几乎比肩。

    这可比刚刚为他擦血时近得多了，凝竹微微侧目瞟了他一眼，有些疑惑，而后恍然发觉，这林中桃花香气扑鼻，定然已将她的气息覆盖。

    所以他是适应了与人靠近，但还没适应女子气息？

    凝竹有些好笑，又觉得也是一种进步。

    进入楼中后，爬到顶楼，进入了一个女子闺房布置的房间。

    那股异样波动正是来自此处。

    这个房间分外雅致，凝竹进入以后不敢乱动，只是四处打量，寻找着玄机所在。

    最醒目的，除了八角方桌上放着的剑匣，便是墙上挂着的一副怪异的男女画像。

    那幅画原本是一副女子的彩色画像，笔触细腻无比，画面栩栩如生，千丝万线描摹出一位倚栏凭望的白衣女子，最精细传神的地方就是女子的眼睛，似秋水含愁，柔情百转，说不尽的情深意切。

    对比之下，画在留白处的男子便潦草写意许多，只是以墨笔勾勒了几笔，能看出是个握着剑男子的身形。画风与画工对比都太大，显然是后期添加上去。

    凝竹盯着画中男子看了半天，勉强与典籍上的清一剑仙的画像联系起来。

    只是，这女子又是谁呢？

    这里似乎是这位女子的居所，将这样的画像挂在这里，两人关系定然不浅。

    凝竹看着画像，不自觉地喃喃出声，“从未听过清一剑仙有过道侣啊……”

    “她确实不是老夫的道侣……”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桌上的剑匣中传来，话音中带着无尽的遗恨和悲凉。

    凝竹转过身，发现顾久安挡在了她的身前，直面剑匣。

    “你不必如此紧张，老夫并无恶意。”

    凝竹拍了拍他的手臂，侧身想要上前，却被他伸手横拦，看起来丝毫不相信那个声音所言。

    “你们不请自来，峡谷之中故而出手，还望见谅。”

    凝竹突然明白过来，为何他们刚进入秘境时没有任何关卡，而后又逐一出现。

    剑匣中应是清一剑仙留在秘境中的一缕神识，由他设计每次的秘境，他们提前于秘境开启时间进入，这缕神识还没准备关卡，又认为他们来者不善，所以第一次出手才满是杀意，后来应是顾久安在剑阵中表现得太过完美，他明白过来二人只是来此试炼，这才又准备了第二个关卡。

    这么说来，是他们有错在先，而他那样的修仙大能态度还能如此谦和，凝竹有些受宠若惊，忙从顾久安身后伸出头，恭敬开口，“是晚辈莽撞了，我们本以为这秘境是您百年飞升前所留，不知前辈还有分神尚在，贸然来访扰了您的安宁，实在抱歉。”

    “老夫并未飞升，此处亦非分神，算是将散的残魂吧……”

    凝竹有些惊讶，这和典籍中所说完全不同啊，犹豫了一下，率先开口问道，“前辈引我们至此，可是有晚辈能效劳的地方？”

    “确实有事相求。我可以将我毕生剑法倾囊相授，但需要二位做一件事情交换。”

    凝竹心中一喜，还未来得及开口答应，便听见两道声音同时传来。

    “只我一人，与她无关。”顾久安无比平淡近乎冷漠。

    “答应他！答应他！”时纾无比欣喜近乎雀跃。

    一时间，凝竹不知道该先回应谁。

    不过时纾不需要凝竹的回应，她自觉地似连珠炮一般向凝竹解释剧情。

    “那个剑匣之中是清一剑仙和他师妹的残魂，都快散了，尤其是她师妹。你体质特殊能承接她师妹的魂魄，他想把他们的魂魄附在你们身上，彼此说说话。放心吧他们都是天大的好人，绝对不会夺舍，说完了就走。”

    那这事确实非两人不可了。

    果然，剑匣中再次传出声音，“必须有她相助。”

    顾久安声音清淡却很坚决，“不行。”

    凝竹拽了拽他的衣袖，“先等等，先听听是何事，若是我力所能及，也未尝不可。”她其实已经倾向于答应，但要先让清一剑仙说出原委，让顾久安知道。

    “实不相瞒，老夫与师妹寄残魂于此剑，现下已是极限，想借二位躯体见上最后一面。老夫对她亏欠良多，生前无缘偿还，惟愿在消散之前求她原谅。”

    顾久安语气漠然，仅存的几分尊敬也没有了，“不行。”

    他的态度倒也在凝竹意料之内，让来路不明的魂魄附身是修仙界大忌，但时纾既然同意那就定然没问题，毕竟她费尽心思把她扔进来，绝对不会让别的魂魄将她挤出去。

    但这无法告知顾久安，凝竹只能引导剑仙一点一点压下他对夺舍的担忧。

    “前辈的魂魄既然能发声，您的师妹不行吗？”

    清一剑仙的声音似在苦笑，“她魂魄本就将散，无法聚灵化声，是老夫以自身魂魄温补，才强留她至今，但现下老夫的魂力亦近穷竭，坚持不了几日了。”

    “前辈莫怪我们疑心，只是修仙界中夺舍之事颇多，我们如何相信前辈只是暂且附身？”

    “我可以道心起誓，若有夺舍之心，神魂烬灭。我虽本就神魂将尽，但若夺舍也是同样结果，何必费此心力。”

    “那便同意吧。”凝竹伸出头仰视着顾久安。

    “她无法起誓。”顾久安淡淡开口，凝竹愣了一下，意识到顾久安说的是剑仙的师妹，本想开口相劝，又听得他继续说道，“她可附身于我。”

    “她魂魄太弱，无法轻易寄身于人，与你同行的女子是天生灵体，可温养魂魄，唯她不可。”

    “那恕晚辈爱莫能助了。”

    顾久安说完，便要转身向门口走去，凝竹拉住他，还没开口，先听得剑仙声音传出。

    “年轻人，你剑术精湛远超同龄人，定然下了苦功，但剑心未成，且灵脉闭塞恐怕修炼极难，今生若想剑道有成难于登天，不过你我剑术相近，老夫的传承可助你免去许多迷障，在剑道上更进一步。”

    顾久安罔若无闻，又往前走了一步。

    剑仙的声音开始暗含怒气，“那老夫便不再留你，老夫虽有求于人，也不屑将剑法传授于无心剑道之人。”

    凝竹慌了，紧紧拽住他的衣袖，连忙转身向剑仙赔笑致歉，“前辈莫气，我再劝劝他。”说完极快地转到顾久安身前伸手拦住了他，“我相信清一剑仙为人，我们便帮帮他吧？”

    “不可轻信。”

    “没有轻信，我修为不弱，并且也已查验过，那残魂确实孱弱将散，没那么容易夺舍的。”

    “您无须涉险。”

    “算不上什么风险，那可是清一剑仙的剑法，对你定有助益，机不可失啊。”

    “无需。”

    “你不想在剑术上有所精进了吗？”

    “皆可。”

    凝竹滞住了，紧张地看了一眼剑匣，见剑匣无所反应又回头看向他，他的神情漠然中又透漏着坚决，让凝竹想起了她因和老师置气而不愿去学校的表弟。

    可她那位表弟向来是个叛逆少年，而顾久安平日里可以称得上是五讲四美好青年。

    原来，十八九岁的男生执拗起来都一样吗？

    凝竹搜肠刮肚想着还能如何劝说，脑海中突然传出一声叹息，而后是时纾无奈的声音：

    “你乾坤袋中，有可以避免夺舍的法器……”

    凝竹连忙找出那个法器，向顾久安解释了一番，将他拽回了剑匣旁，毕恭毕敬地开口，“前辈久等，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愿意助两位前辈相见。”

    剑匣中传出一声喟叹，而后剑匣不打自开，匣中宝剑悬空，而后剑与鞘分离，剑鞘中升起一道蓝光，轻柔地扫过剑刃，带出一道清淡的白光，推到凝竹眉心处。

    凝竹陷入了一片虚无之中，片刻后，眼前画面开始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