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二）

    要去探亲的那天一早，怀着忐忑的心情搭上了火车到了台北，再转公车到阳明山上，我真的只想再见他一面，不知道他会不会正好休假让我扑了个空？如果我到了的话，他会不会愿意见我？这么久没有见到他，只有我单向的信件投递，摸不清他现在的想法及态度，此时的我还是有些茫然，只为了莫名的衝动及坚持而来到了阳明山。

    原本阳明山对我来说是个很陌生的地方，就只是个旅游景点，但因为他在阳明山服役，让我对阳明山总有一份特殊的感觉，每当听到别人提起阳明山、擎天岗就会忍不住想起他，此刻的我站在文化大学附近的麦当劳，只是接下来到底要怎么走？

    我没有空军基地的电话可以联络得上崇峻，当时的通讯设备也不如现在这么方便，我人都已经到阳明山了，我总要试试看，我不能退缩也不能放弃，为了崇峻再勇敢一次。

    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当看到计程车时突然灵机一动，这个时候问计程车司机最快了，于是随手招了一台小黄，把只印有邮政信箱的信封递上前给小黄司机问着：「请问这个地方要怎么去啊？」

    这位好心的小黄司机接过信封一看之后随即皱起眉头道：「这个地方距离这里还很远欸，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才会到，而且公车班次也很少……」

    我的老天鹅，这到底在什么荒凉的地方？第一次来探亲的路途竟是如此遥远……

    幸运如我，整个阳明山上的计程车司机这么多，我竟然遇到一位知道路的小黄司机。

    「所以你知道这里？」我像是参加解开线索游戏，得到了前往下一个关卡的线索，眼睛都发亮了。

    「嗯，我知道这里，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载你去，不过我建议你包我的车，以免你回程的时候没有车可以回来。」

    这应该是老天爷可怜我的一片痴心，居然就让我遇到一位好心的司机。

    于是，和同学上了计程车，小黄司机开口问了：「你要去这里做什么啊？」

    「我是要去探亲的。」

    「喔，是要去看男朋友的？」运将的口气像是一副我什么都了的样子。

    被运将这么一问，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回答了，我们的关係一直都没有明确的定义，他会是我的男朋友吗？我们的关係到底是什么，我自己都理不清。

    沿路的景色果真如小黄司机所说越来越荒凉，如果没有同学陪我，我肯定会被载去哪里都不知道，我真的没想到他当兵的地方这么偏僻，是个就算有胆逃兵走没多久就会被抓回去的那种荒凉。

    就这样，随着小黄司机越开越偏僻，我们到了身边都是芒草的道路，真的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何况一般人来阳明山国家公园游玩，顶多只会到小油坑，根本就不会来到这种地方。

    虽然身边的环境荒烟蔓草，就是迷路了喊破喉咙，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我的那种，但是奇妙的是我的心里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已经离崇峻越来越近了，就是这股想见他的意念让我坚持到这里了。

    车终于停下来了，眼前是一个岗哨，有卫兵在守着岗哨，看来就是戒备森严的军事重地，小黄司机说：「我只能停在这里等你们，因为再往前走就是军事重地，我们没办法进去，你要去跟岗哨说联络你要探亲的人，请他出来接你才行。」

    看来这个小黄司机也是很有经验的识途老马。

    怀着忐忑的心下了车，慢慢走近岗哨，站哨的人立马就说：「请问你要做什么？」

    「我是来探亲的，我要找崇峻。」

    「你是他的谁？」

    「呃，我是他meimei。」我想起要出门前崇伯父的提醒。

    「请你稍等一下，我要先确认一下有没有这个人。」站哨的人拿起对讲机开始联络。

    我现在人都已经到了岗哨这里了，他到底在不在基地里？等不到崇峻的回覆，心里的不安开始扩大，我会不会真的大老远跑来结果是扑了个空？

    约莫等了快五分鐘，站哨的人跟我说：「不好意思，目前没有收到他的回覆，你确定你要来之前有跟他说？」

    我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关係，我再等等看好了。」

    站哨的人也许看了也不忍心，再帮我通报一次。就这样，我在岗哨外等了快半个小时，阳明山上的风吹不冷我想见他的心，终于接到崇峻的回覆了，他真的人在营区里。

    事隔这么久，我也记不得到底是怎么从岗哨走到营区里，我只清楚地记得，当崇峻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在笑，是笑意直达眼底的笑，还是那样发自内心的笑，彷彿我们从来都没有那些争吵、没有误会，氛围有如小别胜新婚的情侣，没有那些烦人的人事物横亙在我们之间。

    而且，崇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以为我不想会你的客？」

    似乎是被看穿了心思，这当下我有点窘，不想被看穿的心思这下赤裸裸地摊在他面前，为什么这么久不见，为什么崇峻还是可以看穿我的心思？

    「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他们第一次广播我的时候我没听见，等到第二次广播的时候我才听到，所以不是我不想见你。」不等我开口，崇峻就已经先解释了。

    听见崇峻温和有礼的解释，也许是山上的风太大，吹得我眼睛酸涩，看着眼前恍如隔世的他，让我有点想哭，我好想念这样温柔的崇峻，崇峻说不是他不想见我，所以意思是他也想见我？我们到底有多久没见了？

    「为了来见你，我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欸。」我看看时间，现在大概是下午两点鐘。

    他一听到我这么说，很紧张地到处摸着身上的每一个口袋，才恍然想起：「啊，今天福利社没开，我没办法买东西给你吃。」

    看着眼前的崇峻为我而紧张慌乱的样子，不知为何我觉得想笑，能听见他的关心，我觉得莫名感动和温暖，因为，他还是很在乎我的。

    我嘲讽着自己的卑微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对我那么好了！没关係，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已经觉得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