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十二）:不如凡人快乐

    张毅盘膝而坐，正在看一棋局。

    有人开门持灯进。

    “怎么还不歇息？”

    他一见来人，立即起身迎她，“殿下。”

    赵昭懿望向他那棋局，“今日你进宫又与陛下下棋了？”

    张毅牵着她手走过去，侍女悄然退下。

    “陛下问起了公主。”

    “是吗。”

    张毅看着她那平静的神色，两人同时望向这棋局。

    从前，他们三人经常一齐对弈，最初赵丰烨就是从长公主赵昭懿那里所学。

    这棋，黑白二子以围剿成局，争斗，杀戮，扩大自己的局，吞吃对方的棋，走势亦如天下大势。

    “昭懿，你有何解？”

    赵昭懿见他捡起那白子走了一步。

    他说，“你可知道陛下并没有处刑那周国神女，而是留她在身边。”

    昭懿愣了一下，并未开口回答。

    张毅又道，“洗清旧势，调拨卫王精锐，剪除其羽翼，如今又留下那周国嫔妃……”

    他继续捻起那白棋，要落下却被她伸手阻止。

    张毅抬头看着她道，“越周吞魏，又攻下周国，如今我们是四面树敌，实际上国内损失如何？他还不准备收手，一定要搅个天下大乱，何况如今内外忧患，卫王本就虎视眈眈，兵变是不久的事——”

    “昭懿，这白子就像卫王，这黑子就是赵怀聿。”

    “先帝为什么将皇位传给怀聿先不论，你觉得怀聿他真能建国？卫王虽野心勃勃平乱曹锦，刘洲武功劳有目共睹，若不是太子惟因以长而立，卫王登基是人心所向……”

    赵昭懿看着他沉默的神情，攥紧了手，“……劝怀聿退位。”

    “如何劝？”

    张毅沉声道，“即便怀聿肯，卫王真的只肯逼他退位便作罢？”

    “张毅！”

    他不说话了。

    赵昭懿咬牙，“我去劝他，明日我就去宫中……”

    “不可。”

    张毅打断她的话。

    昭懿抬头看着他那样的容色，心乱如麻，“其实，你已经决定了？”

    “我知道你待怀聿有情，只是当今大势如此，良禽择木而栖，这是一生的决定，当以大局为重！”

    他说，“放心，流血是必要的，卫王爱才，是明主，怀聿定能无事，时我亲送他出这宫城……”

    室外夜风，比她来时更冷。

    **

    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他承先帝遗诏登上这皇位的时候，赵丰烨就知道，这旧势的人决不肯认他。

    但既然他已经上位，就必要重置这些官吏。

    他为人看似不拘小节，实则谁也不敢放肆，这位将军常年征战在外，杀戮滚血，对于他来说死一个人还是死一群人，只要是无用的那都是无足挂齿。

    如今，谁要是走错一步，那便错了一生。

    “陛下，江攸已经在外面跪了一天了……”

    “让他跪。”

    宋陨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灯火下，光纤有些苍茫，贡黛借着灯火看他。

    一直到曙光显露，他才起身。

    “到哪去。”

    自从两人赤裸相对之后，她对他也越来越放肆了，再也不像最初那样装扮。

    赵丰烨只令她，“回你寝殿。”

    贡黛不语，只是看着他那背影。

    她知道他是要做什么，是皇帝的‘赐死’，从前她跟在临孝侯身边时也见过几次。

    “集党，凝聚势力，这是君臣之间的搏杀。”

    “我不懂。”

    “是不是只有杀光了那些旧势才可以？”

    赵丰烨轻笑，“那本就是该撤该杀的。”

    “那要什么时候。”

    他说，“永不停歇。”

    贡黛也笑了，“做王太累，不如凡人快乐。”

    赵丰烨侧头看她，“每个妖都想要成人？”

    “自然。”

    她的唇总是有意无意的贴着他，自那之后誓要他同她一起尝尽这男女乐趣。

    “做人有什么好。”

    “哎。”她不依，施手一挥解开了他的束发，“你这话不对。”

    方才她吮过他的嘴唇，口脂还在他唇上，他的发也乱了，女子虽绝色，却有两条长尾，绕着这凌乱的帝王，活像两只艳鬼。

    “没修成人的妖想着做人，没做成皇帝的封王想着做皇帝。”

    他说，“我这话哪里不对。”

    贡黛她侧了侧身，悄然化作一只白狐，窝在了他怀中。

    狐开口，“真是无趣……”

    男人的手抚了抚她的身子。

    “辽甸城叛变了。”

    “离这近吗？”

    赵丰烨笑了笑。

    那摇曳的烛火，他说，“……很快就要变天了。”

    来年春，三月初，卫王与楚王兵变，联合那一众的旧朝势力还有余留的周国余党。

    先发制人，派人大肆宣扬，这赵丰烨根本就没有皇族血脉，不过是冒名顶替。

    而先帝遗诏又为何立其为王，当真没有阴谋，没有算计？

    ——这动荡的王朝形势，又翻天覆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