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园与月

    看司红雨不说话，信宜公主不太高兴，但也没追问，坐在了她对面。

    司红雨很少跟信宜公主单独相处。同为公主，她一般是混在一众人中充当摆设，默默无言，在该笑的时候一起笑，该哭的时候一起哭，没人问她的意见，她也就跟别人没什么交情，显得很木讷冷漠。

    信宜公主看起来很害怕她，但是又逼着自己先打破了沉默：“安平，我有件事要问你。”

    从这个迫切程度来看，应该是件大事。

    司红雨点头。

    信宜公主闪烁道：“你……见过上将军府的鬼了吗？”

    “……”司红雨很难说没见过。

    看了她这个反应，信宜公主紧张的神色短暂转成一瞬怅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今天，你能不能留在思园留下？”

    “可能……”司红雨略去“鬼崔昭”，含糊地说，“来接我。”

    信宜公主闻言露出一抹喜色：“真的吗？安平。”

    “应当不假。”她很保守地回答。

    ……鬼崔昭应该是不会跟她说笑话的。他说要接她，那她就算变成鬼了也得被抓回去。

    “太好了，太好了……”信宜像是魔怔了似的自言自语，样子跟她从前一点也不一样，疯疯癫癫的。

    司红雨着实忍不住了，问她：“今晚是有什么事？”

    信宜公主自言自语的嘴一下子停了。

    她盯着司红雨，眼睛黑洞洞的，好像一瞬间失了神。

    天空上方的乌云层变厚了，她妆容俏丽的脸上也发出黑灰色，对司红雨耳语：“出不去了，思园，我出不去了。”

    “你出不去？”司红雨立刻就怀疑起来。

    刚才那不是有个“仙姑”变成仙鹤飞出去了吗？

    信宜公主却忽然没了灵气，嘀嘀咕咕：“有鬼，小八，思园有鬼……”

    她不太清醒了，连“安平”都不叫，开始叫从前呼喝指挥她时喊的“小八”了。

    司红雨环顾了一圈。

    风过湖面，带来不远处女眷们的笑声，有人在弹琴，弦声风雅清凌。

    还是她身边这一群从崔府带来的纸人侍女更有鬼气。

    日短夜长，天渐渐黑了。

    思园点了灯，烛火煌煌，直照天际，比白天更亮。

    司红雨坐在亭子里往外望，终于发现了蹊跷。

    云鬓高耸，袅袅娜娜，香雾弥漫。金围玉裹、衣裳绚丽的人群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谈天说笑不停。但天色已晚，满园女眷，无一归家。

    甚至有更多仆从提着灯笼，引人入席。

    好像是一些穿朝服的老少男子。

    司红雨在灯火中晃了晃眼，忽然发现树枝上，挂满了各色晶莹剔透的玉石珠花，和熠熠生辉的金叶，桂花飘香，金菊满地，将萧瑟的园景，妆点成仙境的秋宴。

    钟鼓琴瑟奏乐，开宴了。

    司红雨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再抬起头时，眼前忽然一亮，天上挂了一轮金黄色的圆月。

    十六的月亮。

    “……天晴了？”她喃喃自语。

    “公主。”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熟悉得让她无意识哆嗦了一下。

    白衣男子踏月而来，广袖当风，超逸如仙……

    “——崔郎？”

    司红雨脑子里一团糊涂。

    她迷茫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直觉哪里不太对劲：“你不是……”

    死了吗？不对，崔昭怎么会死呢，他刚刚打了胜仗回朝……

    那是谁死了？

    “团圆日子，怎么孤身在此？”他来到她身边。

    司红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月亮，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但是：“什么团圆日子？”

    他微微讶然，仍然温声答她：“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司红雨又看了看月亮。

    圆得几乎要溢出来，她依稀记得这好像是十六的月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真紫色的裙子。

    她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件衣服？她在过于久远的记忆里寻觅，模糊地想起来，这是皇后给她的。其他姐妹们觉得真紫色老气，显皮肤黄，挑剩下的。

    那这还真是八月十五。

    周围没有往来穿梭的侍女，也没有人经过，风声簌簌，灯花噼啪。

    崔昭对她说：“公主仍想出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