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丑恶如鬼
罗文十年来的经历都在宫外，他记得最清晰的就是一片绿油油的菜田，抬头仰望即是蓝蓝的天际. 白云飘来飘去，他便坐在桥上盯着风吹云散的风景,他会融化在风中，变成飘荡的白色蒲公英。 那种无忧无虑的滋味让他着迷。 一天天过去，罗文都是过的肆意快乐，他当时不知道自己王子的身份，成了普通的农家孩子，酣畅淋漓的奔跑大笑。 罗文和一对老仆人夫妇住在小镇上，每个礼拜天会去教堂，米勒神父会单独留下罗文，为他进行一番教导。 米勒神父常常提起的就是宫廷，在他的想象里面，宫廷中的贵族都是那般华丽. 神眷顾着那群血脉高贵的人，给予他们得体的举止，优雅的言行，美好的外貌。 那时候米勒神父告诉罗文，他迟早也会是受人瞩目的星辰，高高在上供人仰望。 罗文摇了摇头，他珍惜着目前的一切，满足于平凡又真实的生活，米勒神父口中的生活离他太过于遥远。 罗文将真实想法告诉米勒，神父严肃的板起脸，留下罗文好生教育了一番。 米勒神父意味深长的看了罗文一眼，他一贯正直的脸孔露出一抹异彩，极力反驳着罗文的燕雀之志。 那时候罗文郁闷了一晚上，闷闷不乐的蒙在被子中，不肯入眠。 米勒告诉罗文，你生来就不会平凡。 十年后，物转星移，罗文的身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罗文如同往常回家，打开房门是一群完全陌生的人，他们恭敬的称呼自己为殿下。 殿下，皇族血脉方能得到的称呼。 身穿王国骑士盔甲的男人英武高大，披风上绣着的金色狮子图纹让人目不转睛，他们是王国精锐。 所罗门饲养的唯一宠物，黄金血脉的狮子索多曾经跟随主人上过战场，利爪之下挽回了骑士小队的劣势，狮子索多召集的数百只狮子突击包围了敌人，那只骑士小队为了感谢狮子，更名为狮王骑士军，闯出了赫赫威名。 他是所罗门殿下的亲生弟弟。 撇了撇嘴角，罗文发出一声轻笑，原来他一直崇拜的人离他这么接近。 十年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生活在宫外过着朴质的日子，这是王后做的决定，当时国内局势不稳，她不想让罗文在危险的处境内。 如今十年已过，王后有了滔天势力可以护罗文周全。 罗文棕色的眸子露出微笑，再次唤道：“哥哥。” 在阿所面前，罗文显得有些急促，没有面对东方战的开朗自信，他专注的等着阿所的回应。 罗文有些无奈，胸口一窒。 阿所擦肩而过罗文身侧，优雅而雍容，他冷冽的目光扫过罗文。 罗文似乎是一场空欢喜。 “罗文，你可以离开了。”阿所走近东方战，这话对着背后呆愣住的罗文说道。 “不行，我才见到哥哥，怎么可以离开。”罗文吼出声，小脸蛋激动的通红。 狮子的咆哮声冲着罗文吼出，它才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对着主人发火就是不对。 罗文下意识的倒退已一步，握紧的手心送了又紧，紧了又握。 东方战拍了下索多的头颅，暴动的狮子俯下脑袋，温顺的靠在东方战脚步。 罗文笑了笑：“为什么我要离开，我可以和你们一起。” 阿所眸色骤然凝聚，如一道利箭往罗文射去：“你回来的真正目的，那个女人还未告诉你，不过这次见面以后，她会慢慢的引导你。” 引导你走向手足相残的路，过不了多久，罗文就会知道阿所这段话中隐藏的秘密。 罗文伤感的低下头，看着阿所和东方战离开，他和王后见过一面，王后和阿所似乎并不像外面流传的那样，并不是和睦相处，两人之间有一条无形的深渊，隔阂极深。 *** 抬起的红衣带起一阵焰火翻腾，妖异无声的火焰化作红莲绽放，在空中盛开，洒落于魔怪身上，在魔怪的惊恐叫声中，红莲极致的温度焚烧殆尽它们的身体。 东方战觉醒了新的能力，在一片森林里进行着训练。 “十年过去了，你接近神殿预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阿所正在一旁看着东方战。 东方战收回凌厉长枪，暗藏利光的眼神缓缓抬起：“你也改变不少，这里到底是容不下我和你。” 现在罗文已经回来，王后要动手了。 就在这个时候，狮子索多从远处奔来，口中叼着一只白色的兔子，长长的双耳低垂，了无生气的缩成雪球儿。 狮子忽然转头，朝着前方低吼一声，陌生人的靠近，狮子注意到了，凶狠的注视着前方。 “是你？老师。”东方战有些意外。 神态自若的青衫少年行了一礼，对着东方战笑道：“是我回来了，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 幼时教导东方战读书的老师出现，他依旧面目普通，岁月并没有在脸上留下痕迹，浑身融于自然的气质却是不容人忽视。 自从教满了两年后，这位亲切的年轻人就离开皇宫，如今再次出现在东方战和阿所面前，开口就是带来了重要消息。 “兰翎。”阿所开口，兰翎离开他们之后的下落，他有所耳闻，前往了神殿进行修炼。 难道带来的消息跟神殿有关。 兰翎说道：“动乱会从今年开始，作为引导者你该离开王国了，这里不应该属于你。” 听到这话，东方战深思。 兰翎看什么事情都显得通透，他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劝东方战离开，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东方战迟早要离开加纳国，原本计划再过两年，等到成年以后游历整个平原。 就在东方战思考的时间里，兰翎轻轻一笑，对着阿所道：“殿下，似乎不太开心。” 兰翎不理会阿所眼神中闪烁的冷光，神态自若的笑了声。 兰翎似乎有些问题，阿所看着兰翎的眼光猛地一沉。 兰翎在阿所的印象中，他有着良好的出身，能言会道，身体瘦弱天生不是练武的材料，学问一直却是顶好，教课的时候倒是常让人忘了他的年纪还年青，这人却是内心冷漠，一直安于本分。 几年以后忽然出现在东方战面前，告诉他要离开加纳国，一个一直安于本分的男人，如今也会多管闲事起来。 这不是神殿的命令，如果是神殿的命令，会有祭祀前来传下神谕，而不是让兰翎来劝说。 这下，阿所心里一动，从兰翎的身上，他觉察不到异样，却是微妙的感到兰翎此次出现有些很小的变化，具体哪里发生变化，阿所只是心里有了一丝触动。 兰翎心里明白，多说无益，他在告诉东方战情况之后，朝着边界的方向离开。 他短暂的到来，倒是带给了东方战新的考虑。 十三岁的东方战体型修长，眼睛流露沉思的情绪，五官由于年幼不免显得稚嫩，少了岁月磨练的沧桑和深沉，却是多了纯净无暇的精致。 少去记忆的东方战性子倔强冰冷如斯，。 阿所扬了扬眉，主动提出东方战要是离开，他也愿意一同前往，互相有照应。 东方战不禁感到诧异，如今宫中形势变化万千，阿所不留在宫中稳定势力，跟着他一同前往，没有阿所的宫中会横生变故。 “王后接来罗文，你就不怕一朝回来，连块地方都不给你剩下。”东方战想到这点，不禁笑起来，毕竟王后的心思不难猜。 阿所不以为意：“嗯。”他并不在乎这块土地，不过是计划中需要，随时可以夺来。 王后艾莎的野心，在阿所眼中，仅仅是一个女人无聊的把戏。 两人又聊了会，谈了具体的时间和规划，确定时间为年末时候，正式进行旅途冒险。 *** “哥哥，你们总算回来了。”罗文无比生动的小脸，此刻更添一丝奇异的光彩，手兴奋的挥动，脚步的调子瞬间打乱。 “殿下，注意你的举动。”他身边一位负责教导皇室礼仪的官员时刻嘱咐着罗文：“皇室的优雅需要时刻铭记。” 罗文尴尬了一瞬间，他的动作不优雅，又被官员不耐的训斥，还是在敬爱的哥哥面前。 小正太涨红着脸，不知该往那处瞟，他头上还顶着一本书，稳稳顶着的书瞬间颤动了一下，惹得小正太紧张的憋着气，还好没有掉落。 罗文和礼仪官正在园子里练习走路，从阿所离开练到现在阿所回来。 “殿下，晚上好。”礼仪官诺尼弯腰问候，动作优雅。 阿所点了下头，目光落在罗文身上，礼仪官立刻解释道：“罗文殿下的回归仪式过几个月开始，他需要学习一些礼仪。” 阿所不关心这个话题，转身对着礼仪官说：“诺尼，也许你忘记花园是你不该来的地方。” 礼仪官名叫诺尼，是位年少有成的贵族子弟，阿所的语气淡无情绪，诺尼猛地想到花园是王族的私人场地。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下臣，作为礼仪官，他破坏了规矩。 罗文嫌屋里太闷，于是百般祈求诺尼带他去园里练习，诺尼当时想到这位殿下是顺位继承人，又深得王后宠爱，他还是答应了罗文的要求。 罗文虽然是王族血脉，他还没有通过回归仪式，正式得到继承权的信物。 即使是罗文殿下的命令，诺尼若是被有心人算计，还是逃脱不了责难。 诺尼深感惶恐：“臣知错，所罗门殿下请给臣处罚。” 罗文一愣，诺尼这些日子一直陪着罗文学习，他尊敬着这位有着高尚贵族修养的男子。 他显然不知道诺尼何错之有。 诺尼下跪，脸色苍白。 罗文挡在诺尼面前：“诺尼没有错，是我叫他出来，他只是遵从主子命令。” 此言一出，诺尼脸色更加苍白。 罗文见诺尼垂着脑袋，不敢说话，望着阿所，眼神里泛起了波澜。 “哥哥，我也是皇族，诺尼得到我的命令，为什么要责怪他，如果真的有错，便算在我的身上。”罗文挡在诺尼身前，双臂展开，脚尖带着颤意。 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和眼前的人对峙，可是此刻他只想大声的告诉哥哥，这一切都是他的原因，不要错怪了他人。 罗文炯炯有神，一连串话气都不喘的大声讲出，他心里带着委屈和忐忑，脸上却是一片坚定和执着。 尼诺反应过来，急忙道：“罗文殿下，你退下。” 罗文转头，眉目紧蹙，他说道：“不，我一定会说清楚。” 果然罗文殿下还是太小，他根本不明白这个问题不是说清楚就可以解决，尼诺心中叹息。 罗文睁大眼，他会跟哥哥说自己丝毫没有争斗王位的野心，那样哥哥就不会用看待陌生人的眼神对待自己。 他们一定会成为普通的兄弟，罗文的眼睛亮了起来，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忽然发现出口，一瞬间看见光芒。 这样，哥哥就会照顾他，会对他好，会听进去他的话。 罗文说道：“我不敢反对哥哥的任何意见。” 罗文玉雕般的模样十分惹人喜爱，着急解释着的模样更是让人怜惜，隐隐含着的泪光，十足十的漂亮娃儿。 如果他们真的是普通兄弟，应该这时候会忍不住安慰的笑着，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 阿所静静的站在花园里，微微眯着眼眸，长而精致的睫毛漂亮的令人发痒，只是面容笼罩着一层阴影，在黯淡的天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罗文抬头仰望着心中的英雄，开朗的笑着，逼退眼中闪烁的雾气，他相信这些误会终会解开。 少年身姿优美，被风吹动的黑色衣摆，安静的身姿像是山谷深处的幽竹。 阿所没有言语。 狭长的桃花眸完成一条冰冷的弧线，犹如覆盖幽深的黑幕。 尼诺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迅速低下头，只是暗暗的叹息。 尼诺心下做出选择，心中沉重，朝着阿所道：“按照律法，请求殿下贬臣为平民，永不录用。” 永不录用！ 生于权贵之家，未来的前程似锦，本身才华出众。尼诺再过些年头，成为文臣之首是迟早的问题。 是我害了他，罗文急迫的表态：“放过尼诺，我愿意承担过错。” 罗文认为他没有错，可是他不得已承认莫须有的错误，为了缓和事态发展。 阿所仿佛想起什么，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竟然让人觉得冰凉刺骨。 罗文只有表态，他没有野心。 那么，他和哥哥之间的误会就会解除。 罗文还不知道，他想的太简单，阿所并不是他听过故事中完美的化身，能够保护他和他爱着的国家。 罗文就那样顺其自然的吼出：“我愿意放弃继承权，只要哥哥承认我。” 然后罗文失去所有力气，抿着嘴等待着对方的宣判。 罗文极力为着他心中的英雄开脱，幻想着以后的日子。 理想永远存在在虚幻中，现实越是让虚幻破灭，残酷的发现他的坦诚不起任何作用。 罗文的视线牢牢的聚焦在阿所微笑的嘴角上。 哥哥一直是冷漠的态度，没有对他微笑过，罗文对阿所的崇敬之情，在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之后，转换为狂热的仰慕。 “你的身份尚未得到承认，尼诺擅自做主闯入此地，冒犯皇族威严。纵容罗文背弃血脉，有失教导之责。尼诺，你应该做成怎么样的选择，接下来不用我说了。” 在阿所琉璃黑的瞳仁中，映照着死气沉沉的尼诺。 十岁的罗文朝气勃勃，乡间自由自在的奔跑过，他向往着美好的事物，喜爱着哥哥和王后，喜欢着皇宫的生活。 他阳光而明亮，无拘无束的度过了十年。 让皇族背弃血脉是诛灭全族的大罪，尼诺已经懂了阿所的意思。 尼诺道：“臣一人之罪，谢殿下成全。” 语毕，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话。 不能连累家人，绝对不能连累家人，这是他的错误。 阿所慢悠悠的朝向罗文，漫不经心的回道：“成全你一家团圆可好？” 尼诺一惊，顿时血色褪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罗文殿下，我的家人是无辜的。” 罗文以为阿所放过了尼诺，后来琢磨着一家团圆并不是他想的那个好结果。 “哥哥，我用继承权保住他们一家。”罗文的语气难以压抑的激动。 “落实教唆王族背弃血脉成了事实，尼诺这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阿所的话中有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整个人邪气而慵懒。 尼诺不可置信的瞪着眼，流露极大的震惊。 阿所给尼诺的两条罪状，第一条是他的个人之罪，第二条则是足以毁灭全族的罪名。 “罗文殿下不能放弃继承权。”尼诺阻止。 尼诺从隐秘的腰间拔出匕首，匕首锋利，寒光闪烁瞬间，犹如锐利逼人的尖刺落入眼底，刺激的罗文心脏猛缩。 “罗文殿下，尼诺最后的请求，你一定不要放弃继承权。”匕首握在手中，尼诺悲哀的恳请着罗文，这把结束性命的匕首却是他最后的希望。 用他一个人保住家族所有人。 锋刃银光闪过，尼诺的擦过皮肤的动作潇洒而利落，他的微笑含着一丝解脱。 尼诺漆黑的瞳仁凝视着罗文纯净的眼珠。 “啊。”不敢置信的声音。 赤色溅落在脸上，不可避免的染红了罗文苍白如鬼的脸颊。 他仿佛灵魂出窍，经历六道轮回。 这是他见到第一个因他而死的人，还是毁灭他所有美好想象的人。 罗文跪伏在尼诺身旁，等他在抬起头时，阿所已经不见踪影。 过了很久，罗文的背僵硬。 罗文神色微变，只是弯起双眼，浅浅微笑。 罗文捡起掉落的匕首，匕首尖端靠近尼诺面部，近在咫尺。 缓缓的移动，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含着解脱笑意的唇部，再到有着血痕的脖颈，极缓慢的移动着。 匕首隔着虚空慢慢游移：“我答应你不会放弃继承权。” 罗文的手猛地一顿，最后停留在尼诺的胸前：“你却打开了罪恶的盒子。” 传说中罪恶化身为美丽的女人，欺骗人类打开被称为祝福的盒子，放出了里面隐藏的所有不幸。 所有的不幸吞噬了他。 最后人类经历过所有不幸，找到了希望。 罗文看不见希望。 匕首猛地刺入胸膛，带着前一刻让罗文失神的赤红，划过方才经过的面容：“我再也不想记起你的这张脸。” 丑如恶鬼，正如他此刻的写照。 哥哥，你让我成了恶鬼，我要带你一起下地狱。 秀美纯洁的孩子，诡异的发生蜕变。 他宛如阳光的开朗微笑，在隐秘的阴暗中盛开一朵沾染着毒液的丑恶之花。 他不愿意敬仰着神，愿意跟恶魔签订契约，出卖灵魂。 丑恶如鬼又如何？ 沉沦在地狱深处，也许才是他今后向往的归处。 天空向来有两个太阳，通往人心深处。 一个是红色的太阳，一个是黑色的太阳。 一个太阳把另一个太阳熄灭。 天空永远岿然不动的高高在上。 它将生存的真理固定。 让人们如同走兽一样奔跑挣扎。 追求着生存的希望。 看着心中的太阳吞噬黑暗或者光明。 挣扎的生涯带着兽性在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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